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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寳寳 2022-10-16 发布于河北

苏轼的官场情商

袁冰洁 /

世界上从来没有完美的人。苏轼也是。

对于许多如我一样的苏迷来说,一直不明白的一个地方是,才华横溢、风流倜傥、友朋遍地、勤政爱民、真诚善良的苏轼,为什么一生会如此命运多舛。他一出场即惊艳世人,最终却落魄归西。年轻的时候,愤世嫉俗的我,总喜欢把这个原因归结于那个时代、黑暗的官场和阴险毒辣的小人。后来我才明白,时代从未变好,人心也从未变好,再不堪的时代,都有飞黄腾达、混得如鱼得水的人。而像苏轼这样的人,无论生活在什么时代,都避免不了跌宕起伏的命运。

我们所敬仰的苏轼,是千年之后被过滤过的星光灿烂的苏轼。现实生活中的苏轼,并非完人,或者说是一个缺点与优点一样明显的人。苏轼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苏轼的情商,决定了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得罪人,并被人抓住把柄,成为不喜欢他的人攻击的靶子。

苏轼的低情商,在他刚参加工作时就已经表现出来了。宋仁宗嘉佑六年,朝廷任命他为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判官。苏轼到凤翔后,和上司宋太守处得很融洽。但此后来了一位姓陈的新太守,是一位武人。看到苏轼年少自负,就想压一压他的锐气。陈太守在苏轼造访时时常不予接见,有时又让他久等,甚至还擅自改动苏轼写给朝廷的上奏文稿。这让苏轼很不满,经常与陈太守唱对台戏,导致陈太守不得不向京师上公文,陈明苏轼的抗命情形。有一次,陈太守在公馆里建造了一座凌虚台,吩咐苏轼写一篇文字,准备刻在凌虚台的石碑上。哪曾想苏轼把这看成是报复陈太守的机会,在文字中写了一些讽刺陈太守的话。

这就犯了官场之大忌。上司让你写文章,你却拿文章来映射、讽刺上司,在哪里都不会被允许。幸亏陈太守肚量够大,并没有因此为难苏轼,甚至一字不动地把苏轼的文章刻在石碑上。但此事想起来,就让人禁不住为苏轼此后的仕途捏一把汗。他在职场上如此没有城府、如此轻率,今后不吃大亏才怪。

回到朝廷后,苏轼并没有怎么收敛自己的性格,反而很快卷入王安石变法的新旧两派之争,还向皇帝上了洋洋洒洒的“万言书”,将批评的矛头直指当时的最大老板——皇帝宋神宗。他告诫宋神宗,千万不要用威权慑服百姓而使之服从。他甚至说,因推行行政,皇帝已失去民心,皇帝本人及当权者已不为清议所容。

这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打狗还得看主人,苏轼却如此直白地痛陈皇帝的过失,别说是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职场小白”,即便像司马光、欧阳修这样的大佬,恐怕也不敢如此造次。皇帝再大气,恐怕也不会对苏轼有多少好感了。不久之后,他就不得不携眷离开京城,前往杭州任通判之职务。苏轼的朋友文同,知道苏轼的性格弱点,得知苏轼要到杭州后,千里迢迢寄诗告诫:

“北客若来休问事,西湖虽好莫咏诗。”

文同的意思是,京城的人来到杭州,千万不要打听朝廷的事情。杭州再好,也不要再写诗时乱说话。话说得很直白,就是要苏轼管住自己的嘴。朋友的谆谆教诲,苏轼并没有放在心上。到杭州后,那里的秀美山水,以及在工作中看到的因王安石变法而产生的种种弊端,苏轼依然禁不住诗情大发,并常常借诗歌抒发心中的闷气和对新法的看法。最终,这为他惹来了大麻烦。几年之后,“乌台诗案”爆发,苏轼锒铛入狱,差点被置于死地。

“乌台诗案”是中国文坛有名的“文字狱”和“冤案”。但话说回来,苏轼也不全都是冤枉。当时最高领导人就是宋神宗,王安石变法是在宋神宗支持下力推的。苏轼不断写诗映射、攻击新法,往小了说是对王安石等人不满,往大了说就是在抨击高层路线,“妄议中央”。这样的政治敏感性都没有,足见苏轼情商之低。

性格决定命运。事实上,聪明如苏轼,对自己的性格弱点并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性格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乌台诗案”后,苏轼自己也进行了反思。他在一首诗中写道:

“平生文字为吾累,此去声名不厌低。

塞上纵归他日马,城东不斗少年鸡。

休官彭泽贫无酒,隐几维摩病有妻。

堪笑睢阳老従事,为余投檄向江西。”

苏轼发誓不再乱发言,乱评朝政。刚到黄州那几年,他的确如此,一心寄情山水,写出了《念奴娇·赤壁怀古》等名篇。但是,人在低位的时候也许可以认清自己,但一到高位,有时就会得意忘形。王安石等变法党失势、司马光等旧党卷土重来后,苏轼在几个月时间内连升数级,一度成为朝廷三品大员。此时的苏轼,在朝廷的漩涡中有些忘我,也有些身不由己,他性格的弱点又暴露出来,很快成为别人心中的“靶子”。

元祐元年,丞相司马光去世,葬礼那天正赶上朝廷百官参加太庙大典。大典完毕,苏轼跟同事一起去吊唁司马光,却让程颐拦在灵堂外了。程颐和程颢二兄弟,是北宋有名的思想家和哲学家,主张“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程颐是葬礼的大张罗,指着苏轼说,孔子说子哭则不歌,你们刚刚在太庙大典上听了歌曲,就不能哭了!苏轼和程颐本来就不对付,以他为中心的“蜀党”和以程颐为中心的“洛党”,在政见上是两个党派。听了程颐的话,他马上反驳,哭则不歌不代表歌则不哭,他没理程颐径直进了灵堂。进去后,看到司马光的儿子没在灵堂接受客人的吊祭。原来,是程颐不让司马光儿子出来,说真正的孝子应该悲痛得无法见人,要哭晕瘫倒才对。苏轼一听,嘲笑程颐:“伊川可谓糟糠鄙俚叔孙通。”意思是说:你程颐迂腐死板,整个儿一个假学究!此句一出,弄得程颐脸红脖子粗。

这样的苏轼,别说名望甚高的程颐,就连我们一般人听后,也会感觉受到羞辱。自此,程颐彻底成为苏轼的死对头。结果,苏轼很快在朝廷待不下去,只能主动申请外调。而就在外调的路上,他被连续贬官,最后贬到惠州,几年后又被流放到儋州。即便如此,那些政坛死敌,千方百计要置苏轼死地而后快。

纵观苏轼的一生,类似像当众怼程颐、“妄议”最高领导人、开玩笑让人下不来台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对此,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也常常自嘲。有一次退朝回家,他指着自己的肚子问下人:“你们知道我这里面有什么吗?”一个回答“文章”,一个说“见识”。他听后都摇摇头。此时,红颜知己朝云笑道:“您肚子里的都是不合时宜。”苏轼赞道:“知我者,唯有朝云也。”

这就是苏轼,满肚子不合时宜,嘴上不留情,面子也不多给人。政治敏感性极差,眼里只有真理没有领导。这种性格和做人方法,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情商低。这样的情商,决定了苏轼一生,朋友多,敌人也多,基本不可能在政坛有所建设,也不可能在仕途上一帆风顺。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手里一把好牌最后打得稀乱的根本原因。

当然,苏轼的低情商,主要表现在从政方面。从交友、作文上说,苏轼又是情商极高的人,他“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田院乞儿。”他善良、正直、勤政,深受百姓爱戴。因为有了官场低情商和做人、作文高情商的鲜明对比,苏轼才愈发显得那样生动,那样和蔼可亲,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苏轼。从这个意义上说,活得通通透透,纯纯粹粹,比在官场上趋炎附势、拉帮结派要好得多。如果没有因性格问题而导致的仕途涤荡,苏轼也就不会有那么大悲大喜的人生,今天可能也就没有那样一个让我们着迷又忍不住一声叹息的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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