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江徐 · 主播 | 安静
回顾：
今天我们继续阅读《蒋碧微回忆录》。
昨天我们读到在抗战期间，张道藩给予蒋碧微与她亲友悉心全力关怀，并且产生将两人恋爱经历著写成书的计划。
“唯有文字可使我们留点痕迹在人间”，这是他的愿望。
风云际会，时局变化，蒋碧微与张道藩十多年的苦恋随着抗日战争的胜利，又将迎来何种新局面？
让我们开始今天的阅读吧。
回到原地
1945年8月14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八年的浴血奋战终于结束。
同年的最后一天，蒋碧微与徐悲鸿签字离婚，僵持十多年的婚姻终于划上句号。
当年为逃避战乱远走西南的人们，开始考虑复员还乡。
张道藩因为公务与回家探亲之故，往返于不同城市。
再忙碌，他都将蒋碧微放在心上。
知道蒋碧微喜欢吃蟹，朋友送来几只阳澄湖大蟹，他给她送去，还附了一份短笺：
“朋友从南京寄来大螃蟹四只，特此奉上，希望你小心点吃，不要引起胃痛！”
如此悉心，如此熨帖，让蒋碧微惊喜不已，同时在心里叹息道：“道藩真是个可人！”
不知道那一刻，她是否回想起来往事：
有一年，徐悲鸿从外地回到重庆，他想重归于好。
那天，不但把所有行李搬去了蒋碧微住所，还拎了几只当是非常紧俏的大闸蟹。他知道投其所好，却不懂得经营婚姻。
那日，蒋碧微与他持螯对坐，心里默然做了某种决定。
同样是吃蟹，不同的人，不同的情感，也是不同的心境。
炮火虽然熄灭，在和平氛围下，捷报与噩耗，不知明天传来哪一个。
生活只要在继续，就会充满各种意外。
抗战胜利后，蒋碧微收到的第一个好消息，来自儿子伯阳的家信。
当年，还在上高中上的伯阳不告而别，擅自参加远征军，随军远征缅甸。
抗战结束了，他所在的部队将向广州湾进军。
蒋碧微将离婚时徐悲鸿作为赔偿的画作举办了一次画作，用筹募的费用旅居昆明，游览祖国大西南的山川胜景，又与亲友团聚。
那段时日，她生活得轻松愉快。
与此同时，张道藩在贵州盘县老家经办母亲的丧事，陷入人情事务与巨大悲恸中。
之后，他赶去昆明与蒋碧微会合，然后一同乘飞机回上海，再回南京。
阔别九年，经历了诸多悲欢离合，她在回忆录中写道：
如今华屋依旧，人事全非，父亲、母亲、悲鸿、伯阳，竟然是死别生离，命运之神对我无疑是相当的残酷。
蒋碧微终于结束漂泊异乡的岁月，迁回南京旧宅。
从那之后，张道藩经常盘亘于蒋碧微家，谈谈笑笑，写写画画，甚至一起守岁，一起在鞭炮声中迎接新年。
悲伤翻篇，生活崭新。
神仙眷侣
1949年初，因为时局衍变，张道藩与蒋碧微离开南京，去往杭州。
在那里，他们度过一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那段时间，每天，他俩出双入对，晨昏相伴，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地避开旁人的目光。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蒋碧微与张道藩每天都出去游山玩水，寻幽探胜。苏堤散步，攀爬葛岭，拜谒岳王庙，一路欣赏名胜佳景，一路谈笑风生。
走累了，他俩就找块干净的石头，张道藩取出自己的手帕，铺在上面，然后请蒋碧微坐下休息片刻。
任何时候，他给予她无微不至的关怀。
有一天午后，蒋碧微与张道藩从高峰拾阶而下，满山苍松，清幽静谧。
他俩一路慢走，一路评说所见景致。
张道藩向蒋碧微讲述松树清、奇、古、怪四种美姿，又相约评价路过之处的每一棵松树，哪棵清，哪棵奇，哪棵古，哪棵怪。
想法不谋而合时，“不禁拊掌大笑，直笑得山应谷鸣，划破了这三面高山夹峙九里松径的常日寂寂。”
在西湖景区南端的花港，有一口荷花池，他俩常常去那里观赏池里的金鱼。
这里的金鱼，追逐嬉戏，活泼矫健，煞是喜人。
有一次，两人来到花港观鱼。面对一池蹦跳的金鱼，蒋碧微想着，张道藩自从“总统”引退，情绪一直消沉低落，她趁机说了一句话：“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他听后，沉思许久，然后凝望着蒋碧微，微微颔首。
那一瞬间，她感到他俩“无论心灵与躯壳，都是那么样地接近。”
有一次，两人来到西湖十景之一的韬光竹径。
阳光照耀，满目澄绿，他拉着她的手，孩子气地向前奔跑了几步，好似在翡翠湖里沉沉浮浮，一时感到如梦似幻，仿佛步入神话仙境。
山径两旁，翠竹万竿，绿叶万片，此景此景，令人逸兴遄飞，张道藩高声笑说：“万竿修竹映得天也是碧，地也是碧，人本来就是碧啊！”
西湖景美，情意更美。徜徉于青山碧水，深爱的人携手同游，蒋碧微感到满心欢喜，欢乐无比。
那两个半月，他俩不再工作，不需开会，没有络绎不绝的访客，只是偶尔进行朋友之间的小聚。
大多时候，完全沉浸在只属于两人的欢乐了，不想一事，不做一事，几乎达到陶然共忘机的境界。
杭州共度的二个月，只羡鸳鸯不羡仙，在蒋碧微心目中，是“一生最可纪念、最难忘的欢乐日子”。
相伴十年
1949年的春天，蒋碧微与张道藩先后撤往台湾。
“这是一个岛，一个属于我们的孤岛，一个被我们寻求，向往了不知多少年的岛。谢天谢地，我们总算找到了它。”他兴奋不已地感慨。
二十多年前，两人在柏林初遇，他对她一见倾心，可惜她已嫁作人妇。
十多年前开始，两人在战乱中秘密相爱，受尽煎熬。他们曾无数次向往，有朝一日，携手同游，晨昏相依。
终于，世事的嬗变，让他俩在天命之年获得爱神的补偿。
到了台湾，张道藩当选立法院院长，但他为官清廉，两人的生活依然像往昔那样俭省。
蒋碧微并不羡慕荣华富贵，她的心愿只是照料陪伴在张道藩身边，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为他调养身心，给他增加生活的乐趣。
张道藩因事物繁忙、思虑过多病到卧床，蒋碧微夜以继日地守护在侧，病中，他性情多变，她事事加以忍耐，“侍疾的苦楚，简直罄竹难书”。
张道藩患有胃下垂，蒋碧微每天按时为他艾灸，督促他按时饮食，给予悉心照料。
他往日穿惯了背心短裤相连的内衣，台湾的商店买不到，她便怀着热切诚挚的心，依葫芦画瓢地为缝制了好几套。
蒋碧微精心打理他么的花园，铺满草皮，种上花草树木。
为了找到称心的大树，她做上大卡车跑去阳明山寻找。
夏天黄昏，清风徐来，“在花木掩映中坐坐，也不妨自况羲皇上人”。
他怕蚊子，她便买来罗纱，亲手缝制一顶大纱帐，用竹竿挑起，拉一盏点灯，摆上桌椅，然后两人静坐帐内，读书看报，娓娓闲谈。
有时，他们也一起出门旅行，游山玩水，探亲访友。
对这位诚挚相爱了二三十年、情深似海的知己，蒋碧微只想尽自己所能，给予报答。
幸福美好的生活不知不觉中共度了九年。
有一天，张道藩表示想去澳洲探望妻儿。蒋碧微明白，筵席到了离散的时候。
她想着，让一切，顺其自然地发展。
何况，两人已经度过几十年心灵相恋、十年身心相依的日子，应该满足，并且感恩。
于是，蒋碧微以去南洋探望外甥为由，给张道藩提供一个理智抉择的空间。最难受的两个字，最终由她说出口。
蒋碧微在最后一封信中写道：
宗，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还是坚持那么说：
真挚的爱无须形体相连，让我们重新回到纯洁的爱之梦中。
重庆那段岁月，两人在思念中煎熬，在人事束缚中苦痛，张道藩曾在信中鼓励她：
我们如能忍耐，也许还有成功的一日，请你不要忘记。
只要我有机会，即使到了六十岁，我还是要和你结合的。
六十岁的时候，两人却分开了。
几年后，蒋碧微发表回忆录，追忆她与徐悲鸿、张道藩二人之间的故事。
又过去几年，张道藩在台湾去世。
三人之中，剩下蒋碧微，以甜美回忆厮伴她度过风烛残年。
明日共读《离婚》▼
【结语】
蒋碧薇的故事，到此也就结束了。
从世俗角度看，她的一生，先后被两个男人辜负。
后来，她懂得了何为爱，明白自己对徐悲鸿算不上爱，而是少女一时的冲动。
再后来，蒋碧薇主动对张道藩提出分手，成全他天伦之乐的晚景。放手，是她对他最后的的爱。
两人已经拥有杭州二月的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也有过台湾十年“西窗赏月，东篱把酒”的岁月。
这些，是十多年前虽然没梦寐以求却不敢奢望的幸福。
虽然最终没有正式结合，如果说人生是一个过程，蒋碧薇已无遗憾。因为，曾经拥有，曾经朝朝暮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