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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鲁克笔下的中国与日本艺术

 彭信之管理识堂 2022-10-26 发布于广东
最近在整理德鲁克书籍中与东方文化有关的部分,在《迈向经济新纪元及其他论文》中找到一段有趣的材料,在这本书的第十二章:“由日本艺术看日本,本来以为都是在谈日本,读完之后才知道里面有大量的笔墨是关于中国的。想来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日本文化源于中国不过在德鲁克的笔下读到与中国有关的部分,总是觉得特别亲切

另外一种感觉就是,习惯了在德鲁克的书中寻找管理的智慧,突然遁入到了艺术的长廊,仿费进入另外一个世界,在其细腻的笔端处可以看到德鲁克对日本艺术研究之深,远远超过我的辈的想象,由此可以感受到他的心境,这种心境很像是孔门弟子形容孔子平时的状态:“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论语.述而篇》)

想来这正是孔子和德鲁克的另一个相近之处吧,虽然处在一个变动的世界当中,说着不合时宜的话,忧心于昨是今非,但依然可以拥有平和的心境,在字里行间,在行动坐卧之间充满对生活的热爱。

这正是我们在今天缺失的部分,繁忙的工作让我们只关注与赚钱有关的知识,太多的文化材富被废弃一旁,低头一看,我们其实已在宝山之中,只是不自知罢了。

不信?

读读下面这段材料,源自迈向经济新纪元及其他论文》第十二章,相信你就可以感受到了。


1、
15世纪的日本画,都在刻意模仿中国的水墨画,18世纪的南画派也一样。但你若是找一个中国书画鉴赏家或艺术史家来看这些画作,他会觉得很不自在。“是的,这些山林看起来像中国的某某山。对,这个山石看起来也像中国某某画家画的。这种笔法是这一派或那一派,而这种皴法当然也是学中国的。但是呢,但是呢,但是呢……”一言以蔽之,他说的意思是:“但是呢,这绝对不是中国的水墨画。我看了就是觉得不舒服,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会想把这种画挂在家中。”
2、
把日本画和中国画放在一起来看,就不难理解他的感觉。我并不是,你不可能误认为中国画为日本画,或是误认日本画为中国画。技巧是一样的,笔法是一样的,墨迹浓淡是一样的,但画作就是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日本的美学观。日本画是以留白为主。不仅仅是画面中有许多地方空白,留白更是主导了整幅画作。这和大部分的中国画家相反,却是日本基本的美学观。这种美学观贯穿了日本所有的画派,不仅是借鉴中国画的日本画家,即使排斥中国画的画家也是如此。
3、
如果要我拿日本的美学,和西方美学及中国美学比较,我会说,西方画基本上是几何性的。大约在1425年,现代西方画重新发现了线性透视法,以几何来规范空间,这并非偶然。中国画则是代数性的,因为中国画最重要的就是比例,就像中国伦理学的要求。
4、
18世纪南画派画家很排斥装饰性美感,因为这和他们取法的中国文人画价值观和美学完全不相容;但所有的专家都说,这些南画总是走向装饰性的。艺术批评中的许多用语都不太准确。“装饰性”就是如此,比较好的用语是“设计性”。这种难以遏制的设计化倾向,可以解释为什么日本的陶瓷、漆器及绘画会紧密地交互影响,而中国人却将它们在艺术上及社会上严格区分开来。这种倾向的根源在于,日本人看东西不是透视性的(也就是几何性的),也不是比例性的(也就是代数性的),而是拓樸学性的设计。

5、
15世纪的水墨画家,以及18世纪的南画画家,都是取法中国的名家与典范。他们不仅学习中国画的技巧,也借用中国画的画题、风格与形式。但他们也都把中国式的代数,转化成为日本式的拓樸。这种吸引外国文化,但又加以“日本化”的勇务,在日本历史和经验中屡见不鲜。

6、
大约在西元500年,佛教随着当时高度先进与文雅的中国文明传入日本,很快就席卷了整个东瀛。他们对中土及朝鲜半岛的一切东西来者不拒,包括僧侣、建筑工匠、书法、诗词、书画、织品等。仅仅200年后的奈良时期,日本制造的宗教雕刻已完全佛教化,但又保留鲜明的日本特色,虽然技巧仍沿袭自中国及朝鲜半岛的雕刻师傅。对中国的文官及社会体制,日本也予以转化,先是在当时的部族社会推行佛教及儒家思想,后来的武家政权时代继之。中国的土地所有权制,是家庭世代拥有土地,但日本转化为庄园制度,土地所有权尽归于神社寺院及朝廷。庄民没有土地所有权,有的只是对土地生产物分层权力,也就是地租杂役的分层权力。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陶瓷工艺、诗歌、建筑等方面。

7、
日本社会一再经历对外来影响完全开放的时期,但随后又自我封闭,并展开消化、转变与转化的过程,几乎像是炼金术一样。在外来文化中被视为劣金属的成分,有时在日本变成了黄金,例如,13世纪宋元时期画家牧谿或因陀罗,中国人斥为“稚拙”、“粗放”,却被日本14及15世纪追求简笔豪放风格的画师奉为学习典范。

8、
“十八分钟又八十年。”18世纪的日本禅宗大师白隐慧鹤,有一次画了一幅禅宗达摩祖师像,人家问他花了多久时间,相传他是这样回答的。当然,如果你问林布兰花了多久时间画他晚年的自画像,或是莫内花了多久时间画一幅卢昂大教堂的光影颂歌,或是卡萨尔斯花了多久时间演奏一首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也可能得到同样的答案。白隐禅师的答案,和西方艺术家的不同之外,在于隐含了另外两层意义:它传达日本对人本质的观察,以及日本对学习本质的观点。
9、
“十八分钟又八十年”这句禅语,也传达日本独特的终身学习概念。在西方和中国,一个人学习是为了准备做好下一份工作、获得升迁、迎接新的挑战。最极端的例子,是中国皇朝的儒家科举制度,一名学子通过第一场考试后,得把考试内容放掉,以准备下一场考试。西方现代的医学院也大同小异,大多数的先进管理课程也是一样。但在禅宗,学习是为了精益求精,更上层楼。一个人持续不断地画达摩祖师,直到笔随心至,挥洒自如……但在西方和中国,只有艺术家会这么做,其他人就像儒家学者一样,通过一场考试,是为了取得下一场考试的资格,这次的升迁,是为了下次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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