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的崩溃

好奇组长

1516年，英国人托马斯·莫尔写了一本虚构的游记《乌托邦》。“乌托邦”是拉丁语“不存在的地方”的音译。

《乌托邦》的灵感来源于柏拉图的《理想国》，托马斯·莫尔虚构了一个乌托邦岛，岛上有50多个城市，社会的一切财富都是公有的，人人参加劳动，按需分配。乌托邦的人民需要什么就去公共仓库领取，吃饭就去公共食堂，那里全天提供丰富美味的食物（是不是很爽？）人们每天工作6个小时，其余全是休闲时光，跳跳广场舞之类的。

乌托邦岛实行代议制，人民选出基层官员飞拉哈，再由飞拉哈秘密投票选出最高行政长官。这样确保了权力掌握在人民手中，不会成为皇帝们、国王们的奴隶。

《乌托邦》出版后影响很大，当时欧洲正处于地理大发现时期，欧洲人对托马斯·莫尔描绘的乌托邦社会十分向往，很多人坚信这样的幸福社会是存在的，它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只是未被发现而已。

随着更深入的地理大发现，欧洲人发现世界上并不存在所谓的乌托邦社会。美洲一些原始土著部落带有一点点乌托邦社会的味道，可是并不能令人满意，起码没有做到物资丰富，不可能按需分配。而酋长跟皇帝、国王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既然现实世界没有乌托邦社会，那就创造一个！威尔士人罗伯特·欧文就付诸行动了。

罗伯特·欧文出身贫寒，从工厂学徒一路干到纺织厂老板，穷小子翻身成为资本家。除了他本身的努力之外，娶了富人的女儿可能才是关键因素。欧文的资本原始积累就是他岳父给他一笔钱，然后他拿这笔钱去开了纺织厂。如果说资本原始积累都是血淋淋的，我想至少在欧文身上是温情脉脉的。

欧文自己是穷人出身，他对下面的工人很不错，福利待遇很好，主动缩短工作时间，还办了托儿所、幼儿园、小学，为工人的子女提供免费教育。因此工人们都愿意跟着欧文老板干，对他评价很高。但欧文的志向不仅于此，他是一个执著于改造社会的思想家。

1824年，欧文卖掉了自己的工厂，带着家人和全部财产来到美国宾夕法尼亚州，买下了1214公顷土地。

州买下1214公顷土地，进行共产主义“劳动公社”的实验。他在这里搞了一个“新和谐公社”，开始他的乌托邦社会构建。

欧文的社会实验几乎是按照托马斯·莫尔《乌托邦》书中所写来构建的，没有私产，财产公有，吃公共食堂，人人劳动等等……

公社里的未成年人全部免费受教育。20岁到25岁的青年人则是公社的劳动主力，他们有的分配到工厂工作，有的分配到农田务农，有的则坐办公室从事脑力劳动。

25岁到30岁的人，每天只需参加2个小时的劳动生产，其余时间则从事公社的安保工作和产品分配工作，以及从事科研和艺术等脑力劳动。

30岁到40岁的人负责管理、组织和领导各个部门的生产工作。

40岁到60岁的人则主持对外交往，接待公社的宾客、参观者或是产品交换等等。

60岁以上的老人组成老人集体，负责捍卫公社的法律法规，监督法规实施。

欧文的乌托邦公社实验常常被人忽略一个点，那就是公社里没有一夫一妻制，所以男女关系上比较那啥……我个人的猜想，公社有一千多号人，大概有一部分人就是冲着这种开放式的男女关系来的吧。

欧文花上全部身家建立的乌托邦公社仅仅几年时间就失败了，因为没钱了，运作不下去。什么原因呢？

乌托邦公社看似一切都很美好，拥有先进的生产工具，平等的社会制度，但唯独忽略了人性。刚开始大家的劳动积极性还挺高，时间一长人们不可避免开始偷奸耍滑，人人都想干脑力工作，没人愿意去工厂和农田里劳动。做指示、管理的一大堆人，落到实处时去干活的却没几个人，人浮于事。到头来那些真正干活的人反倒成了煞笔。

公社里一千多人竟然无法自给自足养活自己，欧文不得不往里倒贴钱，几年下来家当都掏空了。

其实这也是很多空想社会主义者的通病，他们设计了一个完美社会模型，独独忘记了人天生就有的懒惰、贪婪等等毛病。他们假定了人人都是道德高尚的，假定了人人都是热爱劳动的，假定了人人都是满怀服务精神的，这可能吗？欧文这样的基督徒坚信上帝创造的人是十全十美的，于是他设计社会模型的前提全是完美无缺的人，从未认真想过人性里存在很多很多不完美和不高尚。

欧文的乌托邦公社失败后，他也在苦苦反思，他分析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公社社员的道德不够高尚。可是道德高尚这种事是用来要求自己的，你无法去要求别人，一旦“要求”别人也道德高尚，就必须强制，就必须实施某种奴役。比如，张三道德高尚，每天扶老奶奶过马路。如果张三也要求李四每天扶老奶奶过马路，那他首先要奴役李四才行。

如果欧文是个独裁者，他的乌托邦公社或许可以存在很长一段时间，用强制手段分配工作岗位，种地、工厂劳动、脑力劳动，你不能自由选择工作。迫于权力的威慑，人们一定会乖乖做好“螺丝钉”。但，这还是一个没有压迫的乌托邦社会吗？显然就不是了，比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更加糟糕，连基本人权都得不到保障了。

马老师的哲学大多来自黑格尔，他的政治、经济方面的思想则大多来自于欧文、圣西门、傅立叶这样的空想社会主义者。欧文乌托邦公社失败，马老师也研究了好久，他同样认为是公社社员的道德不够高尚所导致。

但是马老师比欧文的认识更进了一步。马老师说产业工人一无所有，不占有生产资料，所以他们没有任何私心杂念，道德也最为淳朴。欧文乌托邦公社失败是因为没有用工人阶级（无产阶级）来领导。马老师认为，摧毁旧世界，构建新世界，必须依靠道德高尚而淳朴的无产阶级，而不是那些占有生产资料的资本家和知识阶层。

或许马老师犯了一个错误：没有哪个阶级是天然道德高尚的，即便无产阶级也不一定就道德高尚。占不占有生产资料与道德高尚，两者没有必然联系。工人中道德低下的不少，资本家中道德高尚的也不少，道德的高低从来就无法用阶级来衡量。欧文作为一个资本家，你很难说他道德低下。

德国人伯恩斯坦曾是马老师的粉丝，巴黎公社失败后，他发现无产阶级并没有具有更好的道德，相反阶级斗争的血腥和无序，更加放大了人性之恶。他又发现，随着生产效率的提高，资本家利润增长的同时，其实工人们的收入也提高了，资本家和工人并不是敌对的，而是可以合作共赢的。

因此伯恩斯坦反对暴力革命，提出解决社会矛盾的最佳方案是改变工人和资本家的分配比列，也就是说让资本家少赚点，让工人多分点。而不是要打倒资本家。

伯恩斯坦的思想结果是发展出了很多社会民主党，现在英国、法国、北欧都有这样的党派。伯恩斯坦认为社会主义必须是民主的社会主义，如果没有民主，那么无产阶级既会给别的阶级带来灾难，也会给自己带来新的枷锁——这句话的简单意思就是：如果没有民主，屠龙少年屠龙之后，自己又成了新的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