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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初反省:我近两年在医学上的两个转变——对阳药的反思与对西医的学习

 诚道若镜 2022-11-29 发布于山西

不知不觉,进入了2022年。回头看看自己对医学的理解,和当初比,已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我是2003年进入湖南中医药大学学习中医,2006年有幸在网上听到恩师王正龙先生讲解的《内经》、《伤寒论》和《三十种大病》,从此认定了自己的医学之路:跟随王正龙先生。2008年六月,我大学毕业,直接到北京边打工,边找寻仰慕已久的王正龙老师。终于,十月份我在恩师授课的地方见到了他,从此一门心思跟随恩师学习。2010年上半年,约三月份的样子,恩师安排我回老家开诊所。因为只有在临床上磨练,才能深刻理解自己所学的经典理论。恩师说我上了临床,一定会有诸多疑问,等过一段时间再回北京,他会集中解决我的疑问。这样反复在临床和理论上磨练。没想到,五月份恩师就故去了。恩师似乎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把我推向了临床之路。

这么多年来,不管是理论上还是临床上,我一直沿着恩师的路走。2017年初,见到了一个师兄。当他听我说还在用王老师的方法时,说只有几个人在坚持王老师的路了。我想了想,回答说我没有“坚持”,我感觉这就是真理,临床上只是辨证论治而已。

直到我2015年开始带学生,2016年讲解全本《伤寒论》,2017年开始备课《黄帝内经》,我加深了对临床的反思,开始意识到西医学的重要性,开始意识到医疗作用的有限。2018年,我把自己对中西医学的理解写成了《梁漱溟“东西文化观”下的中西医学,从此开始有意识比较中西医学。2020年新冠爆发,我自己在诊所守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期间,我读了一套系统介绍现代医学史的《医学大神》,忽然领悟到致病菌、病毒对人体的影响,以及抗菌药的作用。我忽然理解,抗菌药不是像恩师所说,抗菌药不杀菌,抗菌药是通过调动元气来杀菌。实际上抗菌药就是杀菌的,或者说就是“替代”人体直接杀灭或者抑制了细菌。(请期待《让人又爱又恨的抗菌药》)因为这个机缘,我终于对西医学的“替代疗法”有了突破性的理解,并在理论上不断比较中西医学,在临床上不断借用西医学的诊断和治疗方法。

另外,在2019年前后,因为我给学生过用了阳药,造成了很大问题。这让我更加直接感受到了阳药对人体的调动的作用,这种调动,用对了是救命良药,用错了,就是杀人的毒药。患者确属虚寒证,但是阳药都用过了,病情还是没有痊愈。这更加深刻地说明了,中药、针、灸是调动患者自身剩余生命力(元气与生产线)治病,而不是直接治病。

人的生命力是有限的,所以中药、针、灸的力量是有限的,有些病从“六经辨证”的角度就是治不好。从阴阳的角度来说,就是只能治到相对的“阴阳平衡”,不能治到绝对的“阴阳平衡”。相对的“阴阳平衡”的时候,还有很多病其实没治好,但是已经不能再继续治疗了。这时候,要么通过“七分养”维持现状,要么寻求局部的治疗方法,要么求助于西医的“替代疗法”。

而长期跟随师伯梁钦元先生学习,也让我越来越开放,越来越能破除对恩师的迷信。

到此为止,我逐渐认识到西医学从临床疗效到基本理念的不可替代性;逐渐认识到阳药不能过用、滥用,逐渐认识到“六经辨证”不是万能的。

转变一:对西医从被动零散地接受,到主动而系统地学习

这也是疫情带给我的反思。如果没有忽然来临的新冠疫情,没有2020年初封城期间我独自被困在诊所的两个月,没有网络上不断传播的有关疫情的可怕的负面消息,很难想象,笼罩在“六经辨证”,笼罩在“生气通天”的光环效应中的我,会真正走出来,去认真看看病毒是怎么回事,看看感染性疾病的危害,看看西方现代医学对于病毒、细菌的研究,以及对于抗菌素的研究。

从感染性疾病开始,我真正领悟到了西医学的底层逻辑,基本思路,更深刻地理解了“替代疗法”的原理。新冠爆发的时候,我思考病毒的问题,写成了《从<内经>看新冠疫情——现在看来,此文还是有缺陷。尤其对于新冠的治疗。但是大方向是没问题的。

我学习西医,有一个从被动到主动的过程。最初学习西医是被动的,是因为临床上离不开西医。请参考《中西医合作浅见之2019

随着对西医学的不断学习,和临床的反思,我逐渐理解了西医独特的优势与天然的合理性。如果单从气机层面理解人体,“虚则补之,实则泻之”,“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对于《内经》、《伤寒论》的“六经辨证”,就会怎么看怎么对,怎么看怎么完美,甚至不接受反驳。这时候就掉入了认知陷阱,很难出来。当时我认为西医还远未找到人体的生命层面,要过若干年才会发现《内经》、《伤寒论》之完美,之超前。而当我真正不断深入学习西医学的时候,发现西医完全是从另一个角度或者说是另一个维度看待人体,也就是物质层面,并且西医学基于对物质层面的研究,独自发展出了完全不同于“六经辨证”的“替代疗法”。这与“六经辨证”的“调动调整”的逻辑治疗疾病,完全不同,又能够补其不足。不管在理论上,还是在临床上,二者真是相得益彰。

同时,站在西医学的角度回看《内经》、《伤寒杂病论》,发现虽然有短板,但是确实有其不可替代的积极意义。也就是说,从西医学的角度回看《内经》、《伤寒论》,能够更加深刻地理解“六经辨证”的内在逻辑。正是在与西医学比较的过程中,我才把“元气”与“无形的生产线”整合到一起,才发现古人一直在讲的“二龙戏珠”,也就是我们的生命层面。

有关中西医学比较的工作,还在进行中,这里不再详谈。大家可先请参考:

医学双杰:<内经>、<伤寒论>与西方现代医学

语音答疑选录|略说胆囊结石胆囊息肉的中西医疗法

【医患同心】反复发作的哮喘,能根治吗——并略谈“过敏”和“慢性炎症”

转变二:对阳药,对“六经辨证”的反思

我以前为什么总看不上西医,为何会有过用阳药的失误?就是骨子里认为《内经》、《伤寒论》是完美的,无所不能的,所有病都能治,或者相当多的病,通过“六经辨证”是能治的。——这是一个大误区:我坚持认为病是能治好的,就坚持用药。对于虚寒证来说,就是坚持用阳药,就会有过用阳药的失误;我坚持认为病是能用“六经辨证”治好,当然就看不上经常有副作用,很多病都治不好的西医了。

中药能够起作用,都是根据了“调动”的逻辑。既然是调动,就依赖患者本身的生产线和元气的作用。人本身的生产线和元气是有限的,患者的元气与生产线就更是有限的。建立在对元气和生产线“调动”的基础上治病的中药、针灸的治疗作用,天然就是有限的。也就是说,医疗的作用有限,本质上在于医学所研究和诊治的人体是有限的。

同时,中药、针灸的基本原理是“调动调整”,“调动”就有适应症。简单说来,针对虚症就不能针对实证,针对阴证,就不能针对阳证。有“适应症”,也就是天然具有“禁忌症”。如果辨证有误,或者有偏差,就有潜在的“负作用”。这在《内经》叫“虚虚、实实”,在《伤寒论》叫误治。在临床上,面对生命,我们要先考虑“禁忌症”,再考虑“适应症”。“六经辨证”是这样,阳药也一样,有自己的适应症,有自己的禁忌症。我们应该认证准确,绝不能滥用、过用阳药,从而伤害患者。

这也可以说,我从关注治疗方法,转向了关注人体本身,关注人体的邪正盛衰。

以上是从理念上认识到《内经》、《伤寒杂病论》的“六经辨证”是有限的,是有适应症和禁忌症的,阳药不能过用,或者说中药、针灸都不能过用、滥用。那技术上怎么掌握呢?我们从有关四逆汤(包括通脉四逆汤、白通汤)的使用,恩师的几句广为流传的话语继续破执:

1.“沉取尺脉不过指就是四逆汤(包括通脉四逆汤、白通汤)”——临床要从“正邪”两个角度考虑问题

这句话是恩师使用四逆汤最主要的依据,也是恩师的名言之一。

依据来自哪里呢?“少阴之为病,脉微细,但欲寐也。”其中的微脉,《频湖脉学》说:“微脉,极细而软,按之如欲绝,若有若无。微脉轻微潎潎乎,按之欲绝有如无。”沉取尺脉不过指,说的就是微脉,大概率是下焦气化功能极差的表现,也就是所谓的下焦寒,或者叫“气虚”。气虚,是气化功能差,而不是缺少“气”这一种物质。这个时候一定是四逆汤(包括通脉四逆汤、白通汤)温里吗?

其实,病至厥阴,比如乌梅丸证,比如麻黄升麻汤证……因为身体更弱,沉取也是不过指的。虽然沉取不过指,但是病情复杂,不能简单用四逆汤治疗。厥阴病在门诊虽然不是很常见,但也应该在考虑范围内。

而且虚寒证中局部的、暂时的实证,沉取尺脉也不一定过指。比如麻黄附子甘草汤证,比如真武汤证。由于患者整体偏于虚寒,局部的实证不会太充实,也就是症状不会太强烈,脉象也自然不会很强烈。临床一定要仔细辨别,灵活变通。

某些局部实证适合更加灵活的针刺,比如腹胀,比如突发的头晕脑胀等,也要认清。(请参考《局部的病要从局部治疗

上述是沉取尺脉不过指,但不属于四逆汤证的。

还有即便属于少阴虚寒,考虑到邪正两个方面的因素,考虑到潜在的负作用,也不能硬用四逆汤的:

患者确实属于少阴虚寒证,但是由于精亏,生产线功能老化、虚弱,就是用大剂四逆汤,把剩余的精全气化出来,沉取尺脉也无力过指。也就是说,很多人以现有的精气水平,生产线的功能,就应该沉取尺脉不过指。这时候,使用气化功能极强的四逆汤(包括通脉四逆汤、白通汤)是不合适的。会导致兴发过度的“火气劫”的情况出现,也就是阳药用过的情况。有一句俗语说明这种情况:附子会把精烧干的。请参考《从过敏性疾病看“阳药”过用的情况这种情况并不少见。这就要考虑到“相对的阴阳平衡与邪正平衡”。

少阴虚寒证即便没有到极虚弱的程度,精虽然不那么亏,但是也很不足,同时虚火比较旺盛。这时稍微用用四逆汤,很快就生发过分。中老年慢性病患者很多属于这种情况。一来年龄偏大,二来由于长期的慢性病的消耗,虽然下焦虚寒,但是精亏血少,上焦火也比较旺,这种情况一定要慎用四逆汤(包括通脉四逆汤、白通汤。)

我现在对临床中不少的沉取尺脉不过指的患者,我也未用四逆汤。(请参考《批判与继承——为何不再广泛使用四逆汤

使用任何中药、针、灸,都要从正邪两个方面考虑。使用四逆汤这种纯阳刚猛之剂,尤其要如此。从邪气角度看,要下焦寒邪比较重(生产线的偏颇),不精的精偏阴寒;从正气角度看,要生产线功能和精气尚堪用(剩余的元气),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寒邪不重,不要用四逆汤;有些确实属于下焦寒,但是生产线脆弱老化,精亏血少严重,不精的精偏火,即便有寒,也经不起过分的调动。

用中药、针、灸为何非要从正邪两个角度考虑?因为中药、针、灸治病的底层逻辑是“调动调整”。所谓“调动调整”,就是调动患者自身的“未病”去纠正其自身的“已病”,是调动其自身的“正气”,去纠正自身的“邪气”(请期待《不治已病治未病》)。当然要认准“邪气”和“正气”这两个因素了。这时候,所谓“勿实实,勿虚虚”,才能真正落地。

四逆汤是兴发的,其中小剂量的四逆汤偏于收敛,大剂量的四逆汤偏于生发。附子理中汤是收敛的,不同剂量的附子理中汤,又有不同的作用。其中小剂量偏于生发,为了生发力量更大,可以加重辛热的附子的用量;大剂量的附子理中偏于收敛,为了收敛力量更大,可以加重甘寒的党参的用量。这就像桂枝汤的变方,是在桂枝汤证气机附近;小柴胡汤的加减,是在小柴胡汤证气机的上下。

小剂量的附子理中汤,也是偏于生发,只是比四逆汤柔和。对于下焦寒而精亏,又有上焦火的患者,可以考虑使用。

但是对于下焦寒邪极盛的患者,即便精亏血少,也要用直接生发的四逆汤,附子用量可以小。我曾看过近八十岁的胃癌患者,无论从检查,从脉象,都属于寒邪盛,这时候是不能用带人参的附子理中汤的。

临证查机,要考虑全面。

2.“临床用药,除恶务尽”?——微妙的平衡:阴与阳,邪与正

恩师生前经常强调,临床用药要果敢,要除恶务尽。恩师非常厌恶用药不果断,不彻底的“好好先生”。经过教训,我现在看到,临床上单纯通过治疗,是不可能“除恶务尽”的。用药上,必须“留有余地”。

我们治病,终极方向是“春秋皆度百岁”的阴阳的“绝对”平衡。但是事实上,通过服药,这是做不到的。所以,我们退而求其次,选择“相对的阴阳平衡”。所谓相对的阴阳平衡,好一点的“春秋皆度五十”,或者“春秋皆度六十”;差一点的,治疗到“春秋皆度二十”,甚至“春秋皆度十岁。这一定是视患者本身的身体基础而定。一个弥留之际的人,能够“春秋皆度一岁”就很不错了。

既然恢复不到“春秋皆度百岁”,那身体一定还有邪气。所谓“虚邪贼风”,正气到不了的地方,就有邪气。或者说正气不正,就是邪。春天不到“百岁”,就有寒邪;秋天不到“百岁”,就有热邪。大部分慢性病的患者,只能治到阴阳的相对平衡,也就是邪正的相对平衡。这是我们一定要接纳的事实。

这时候我们要清楚,寒邪与火邪,其实都是身体的“自我纠正”过分的表现。寒邪与火邪所含有的正作用,当然不如寒气与热气(正气)的作用纯粹而中正。

也就是说,寒与热在最初,不只有负面的意义。寒邪(主要是虚寒)在一定程度上能发挥“收敛”的功能;火邪(主要是虚火),在一定程度上能发挥“气化”的功能。

寒邪虽然有收敛保护的作用,但是过分的寒邪会有压制生机的负作用,导致垃圾出不去,新的精气运化不出来;火邪虽然有帮助运化的作用,但过分的火邪也有耗散透支的负作用,会让精气得不到收敛和积累,而过分消耗。寒邪和火邪,都是元气不足,身体过分的自我纠正的产物,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但是长期的过分的寒邪火邪,也会让生产线越来越偏,病情越来越重。

在临床上,就要看寒邪与热邪,是正作用更大还是负作用更强。过分的邪气,负作用更多,是一定要纠正的。当然,也要看患者精气是否充足。精气充足,治疗上可以积极一些;精亏气虚,治疗上要谨慎。

就是上文说的,治疗不治疗,以及治疗到什么程度,要看邪正两方面的问题。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度”的问题,或者是道家说的“火候”的问题。不管“寒气”还是“寒邪”,只要是“寒”,都具有收敛收摄的作用。《灵枢经·九针十二原》说“神客在门”,就在说明,“客”,也就是“邪”是正气变现的,怎么变现的?太过不及。收敛收摄的功能恰到好处,就是“寒气”;太过或者不及的收敛收摄,就是“寒邪”。《内经》、《伤寒论》所说的“邪”,不是外界的“三菌、四体、一病毒”,更不是外界的刮风、寒冷、温度高、水分多、干燥、火热的天气现象。《内经》、《伤寒论》说的“邪”,也就是“六淫”,是针对“风、寒、热、湿、燥、火”六气,也就是人体固有的“生发、收敛、宣发、运化、渗透、气化”六种功能来说的。

从《内经》、《伤寒论》看来,“正气”与“邪气”在本质上是一回事。只要是寒,不管邪正,都是收敛;只要是“风”,不管邪正,都是生发……全在于“度”,全在于“火候”。功能恰到好处,就是正;太过、不及,就是邪。

所以,如果想着一定要把寒邪化尽,就会“知进不知退,知存不知亡”,就一定会过用四逆汤(包括通脉四逆汤,白通汤),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虚症疾病的用药,务必留有余地。《素问·五常政大论》说:“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无毒治病,十去其九。谷肉果菜,食养尽之。无使过之,伤其正也。不尽,行复如法。”

尤其虚寒证的治疗,一定要留有余地。

从药物一面来说,“大毒治病,十去其六……”,为的是“无使过之,伤其正也”;从患者一面来说,如上所述,在患者恢复到“春秋皆度百岁”之前,也就是恢复到“太阳”之前,寒邪是去不净的。

从消极一面来说,用药留有余地,以后还有机会。这就是所谓的“不尽,行复如法”;从积极一面来说,医生要给患者的“自我纠正”的功能,也就是患者本身的生命力,留下自主成长和主动祛邪的空间。“自天佑之,吉无不利。”我们的治疗,最终是为了不治疗。怎么才能不治疗呢?就是患者本身的生命力得到锻炼,并能自主成长。从始至终,要让患者作为主体,自己发力。

有关阳药的反思,请参考:
安全使用中药、针灸:医生的底线

不尽知用药之害者 则不能尽知用药之利也

用四逆汤,不能除恶务尽!

走下神坛的四逆汤

3.四逆汤要吃到什么程度呢?“沉取尺脉到一半,中取到关脉一半”——临床上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有一次恩师回答学生问题,专门谈到四逆汤要吃到什么程度。所谓“沉取尺脉到一半,中取到关脉一半”。这其实已经有点“退而求其次”了。但是这样的程度,也是一个理想程度,就是说对于虚寒证的患者,要把气机治疗到中焦水平。到了中焦水平,患者已经没有下焦寒,恢复了相对强壮的“消化吸收”功能,让患者自己去积精累气了。

虚寒证患者能治疗到这个程度当然最好,但是如果治不到这个程度,是不能强求的。

绝不是所有的患者都要吃到这个程度,都能吃到这个程度。每个人的精气的水平,生产线的功能是不一样的,最后能够治疗到的程度也是不同的。还是那句话,有些精亏血少、生产线老化的中老年患者,就算是把剩余的精全气化出来,也达不到“沉取到尺脉一半,中取到关脉一半”的程度。请参考上文,此不赘述。

我们不能只考虑气的生发,更要考虑气生发的前提:精。

我们不能只想着自己手里的药物,想着患者的邪气,更要想着患者的病情,患者的正气基础。

中药、针、灸只是调动和调整元气,不能补充元气。

4.“附子的毒性在人体不会累积,只要是寒证,放胆使用四逆汤。”——中药起作用不在于其成分本身的直接作用,而在于其成分对身体的“调动调整”。

附子的毒性,按照现代医学的分析,主要是乌头碱,大辛大热属阳。阳性的、植物的乌头碱,或者说附子的有效成分,诚然不会像超标的重金属一样,在人体蓄积。但是,附子的疗效,附子对身体的调动的作用,是会累积的。比如临床给患者扎针,不锈钢是不会在人体蓄积的,但是针刺的疗效会在人体蓄积的;给患者使用灸法,艾灸的热量是不会在人体蓄积的,但是艾灸的作用会在人体蓄积。因为中药、针灸的作用原理是“调动调整”。只不过,正确的治疗蓄积正向的作用,也就是治疗作用;错误的治疗蓄积负向的作用,也就是误治的作用。

附子大辛大热,在人体能够发挥作用,就是通过调动元气,激发“西方金”的快速发散的作用。如果确实属于下焦寒,用药准确,能够起到祛寒兴阳的正作用。但是,病去药止,或者病去大半而药止,因为“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如果病已去而药未停,会持续调动元气,激发“西方金”的快速发散作用。一来造成对元气的透支,二来让患者的生产线偏阳偏风,也就是人为的造成了收敛不住的风证。持续用,持续起作用。也就是附子的毒性成分虽然不会累积,但是附子的作用,会持续累积。

5.“生气通天”与“阴阳互根”

恩师之前经常强调“生气通天”,并根据这句话,提出“免疫力”就是“从里到外的力量”。(请参考《“看得见的”免疫力)所有的问题,都是“气血津液”的问题。病情是垃圾不能代谢出去,新的精气不能运化和积累起来。那治疗,就是要恢复从里到外的新陈代代谢,在垃圾代谢出去的同时,运化和积累新的精气。这就是“生气通天”的宗旨,是“由阴出阳”的方向与原理。

当然,人体的运化确实是由里出表,由下向上的。垃圾由里出表,新的精气也是由里向外补充。但是,如果我们在临床只强调“通天”,往往会过用四逆汤(包括通脉四逆汤、白通汤)。因为四逆汤(包括通脉四逆汤、白通汤)就是激发从下向上,有里往外的力量的。

人体运化能够“通天”的前提是“阴阳互根”。单纯的阳气通不了天,只能“飘”到天上去。强调“阴阳互根”,往往能考虑到气化和收敛两个方面,能考虑到生发的物质基础是元精。

其实细看来,“生气通天”包含了“阴阳互根”的含义。“生”是下焦的生发,对应东方;“气”可以看成上焦的收敛,对应西方。只是我们在说“生气通天”的时候,往往更注重“通天”二字,也就更倾向于使用阳药。

此意,请参考:

吃药能(直接)使人越来越壮吗?

纠偏:<看得见的免疫力>

写在后面:

转折之后的临床——三套医学《内经》《伤寒杂病论》、西医学、心理学的综合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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锤子综合征(图片源于网络 致谢)

之前面对患者,我想的是如何用“六经辨证”帮助他们从疾病中走出去。现在我知道,这是我的思维惯性在起作用,我要通过反省对抗我的思维惯性。

就像如果你是外科医生,就会首先从外科的思维考虑;如果你是内分泌医生,会首先从内分泌去考虑,这不是水平的问题,也不是医德的问题,其实是思维习惯的问题。这是只通一门学科的专才容易犯的错误。我们要尝试看看其它医学,让自己成长成综合性人才。否则,针灸科的大夫见谁都扎针,习用阳药的医生见谁都温阳。这就是所谓当你手里有一把锤子的时候,你看什么都是钉子。

当然现代医学越来越丰富,分科越来越详细,真正的通才是不可能的。但是了解各科的基本原理是必要的。而且越是对其他种类的医学了解得多,对本专业的学科越容易融通。

圆融的前提,是理解医学的原理,基本逻辑。理解了医学的原理,中西医学就会相互促进,增加对人体的了解,就是1+1>2;如果不懂基本原理,硬要中西结合,那就是1+1<2甚至于1+1<1,还不如搞纯西医或者纯中医。

对中西医学真正融会贯通之前,思路上要懂得换挡。请参考《十宣放血对于脑卒中究竟有没有用?是适用于脑出血,还是脑梗死?

现在面对患者,我想的是先诊断清楚,其中包括望闻问切,也包括必要的西医的检查。经过中西医全面诊断之后,我可以判定,来找我的患者,有的是适合六经辨证的;有的是适合六经辨证为主,西医西药为辅;有的患者适合西医的替代疗法为主,六经辨证为辅;有的患者需要配合心理咨询,甚至以心理咨询为主;还有的患者根本就不需要任何治疗,需要去做“七分养”的功夫。我不再执着于六经辨证。我的眼光,也从治疗回到诊断。

请参考:《三套医学的综合应用:<内经><伤寒杂病论>,西医学与心理学

保持反省,保持谦恭,保持开放:

我对经典的理解,以及临床方向上出现拐点,意味着在相对拐点出现之前,自己走了弯路。走弯路的时候,对患者误诊、误治,就是在所难免的。这种误诊误治,包括明显的,已经出现征兆的误诊误治,和不明显的,没有出现征兆的误诊误治。现在想来,心中五味杂陈。医学的底线,就是不伤害。然而,由于自己的水平有限,“伤害”却实实在在出现了。

医学,是实践性极强的学科;人体,是复杂程度最高,不确定性最强的研究对象。一个医生的成长,就是在坎坷的路上。没有实践验证,临床的磨砺,对自己所学的医学理论,不可能真正理解,更做不到深刻地反思。其实不光是中医学,西医学也一样。西医学从维萨里开始,一直在不断地否定自己。否定自己,意味着不断逼近真理,迈向成熟。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或许直到现在,我还有我自己未察觉的偏颇,还在歧路上而不自知。我不能保证自己掌握的是真理,我只能保证自己保持反省,保持自我批判,保持开放。

当然,破除自己的执念是难的。有些人因为自己的偏执,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希望悲剧不再重演。

始终强调:医学的底线是靠谱。在临床上,离开靠谱谈神奇,都是有意无意的骗子。

有关恩师学术的批判和继承:

虽然我似乎在接受学习西医方面比恩师往前迈了一步,对于用阳药也有了些反思,但这并不意味着在《内经》、《伤寒杂病论》方面,我能靠近恩师的水平。恩师有三教的理论和部分实修功夫,同时有着大量的杂学基础。我以前以为恩师很博学,现在看来,恩师是博学而深刻。恩师已经把那么多杂学和三教与医学一线贯穿,这就是恩师对“天人合一”思想的灵活运用,也就是“比兴”的能力,“应象”(取象比类)的能力。正因为恩师有三教的理论和部分实修功夫,也就是对人体生命层面的变化有真实感受,同时通过灵活地“应象”把大量的杂学和医学融会贯通,才把看似散乱的《黄帝内经》、《难经》、《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的核心与体系找出来。仍然强调,不是恩师硬要去贯通,而是人体的功能本来如此,只是被圣人发现了,让恩师找了出来。在这两个方面,我是永远望尘莫及的,我永远要跟恩师学习的。如果没有恩师,对于医学,我绝不会有现在的理解。

不过,在我看来,恩师确实有偏执的地方,恩师的学术也有确实需要批判的地方。宝藏就在那里,这就看我们如何批判,如何继承了。

《星际迷航3超越星辰》中有一句台词:“时间会审判我们所有人。”愿与诸君共勉。

参考书目:

《思辨与立场》

《光环效应》

作者:耿创新

校稿:陈英华

2022.年初构思并写出部分草稿

2022.11月补充整理完稿

郑重提示:文章内容仅供临床思路参考,文中方剂仅为作者学术理论的实践,非中医人员请勿试药,中医人员请勿以此特定病案的方剂套用到自己患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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