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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竹韵:那条青青的石板街(三)

 文艺朝歌 2022-12-11 发布于河南

那条青青的石板街(三)

作者/清风竹韵

04

甜甜红薯香

“烤红薯,香甜的烤红薯”。街上,推车的大爷,高声叫卖着,一群孩子围在烤炉前,馋巴巴地看着刚出炉的热红薯。
那甜甜的红薯香,又让我回到童年!
我生在六十年代的山村,出门便是山,巍巍的,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一条条山路,崎岖不平,通向大山深处。三间石头老房子,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有些破败,非常狭小,房檐上长着瓦松,七八口人挤在里面。一条青青的石板街,穿村而过。
六十年代,正是最艰难的时候,贫穷落后深深烙印在生活中,也浸透在生命中!
七岁,我上了小学,每天下学回家,放下书包,挎上篮子,就跑出家门,到山上拾柴禾,好让母亲做饭。回来,常常顺带割几把青草,喂家里的几只山羊。
拾柴回来,又累又饿,缠着母亲要吃的。家里没有别的,红薯就成了我们的“点心”,成了我们拾柴割草的奖赏。
母亲常说,饥饿年代,红薯救了咱山里人的命!
大山贫瘠,土薄,田地无法浇灌,完全靠天吃饭。遇上干旱年,庄稼几乎颗粒无收。这时,能救山里人命的,也只有红薯。
山里人,祖祖辈辈感激红薯。那匍匐在地的红薯,竟然有那么顽强的生命力。
它特别耐旱。只要有一丁点儿水分,能让它栽种到土里,便会活过来。哪怕太阳炙烤,哪怕长时间无雨,哪怕没有了一片叶子,只剩下光光的杆子,它都能维持生命,等待甘霖降落,再迸发出勃勃生机,匍匐成满满的绿茵。
它不怕贫瘠。无论肥沃的土壤,还是枯脊的石缝,只要有一抔土,哪怕巴掌大的一点儿,哪怕只有寸把厚,就能尽情舒展自己,结出硕大的瓜儿,给人们奉献甘甜的果实。
它不畏艰难。默默地匍匐在地,风,吹不跑它,雨,淹不死它,虫子啄去了它的叶子,还会顽强的再生!
它生命力旺盛。短短的一节枝蔓,只要插入土里,便可生长、蔓延,宽大的嫩叶,尽情接受阳光的沐浴。细细的毛根,一见到土壤,便心无旁骛的钻下去,繁衍结果。

它甘心奉献。嫩嫩的叶子,散发着自然的清香,开水稍煮,加上佐料,便成为可口的菜肴,鲜嫩翠绿,十分诱人。它的枝蔓是牛羊的最爱,在飘雪的冬季,喂肥了一群群牛羊。
红薯养育了山里人,山里人也为红薯挥洒着汗水。
刚过春节,大地回暖,冰冻的田野融化了,村民们坐不住,背上撅头、铁锨,到山上田地里劳作,一块块,一旮旯一旮旯的翻土,平整,拾掇红薯地。
过了清明,天渐渐热了起来,村民们下到红薯窖里,取出储藏的红薯,在自家院子或者石板街旁边的地里,育起了红薯秧。
立夏,红薯秧苗长到尺把高,村民们挑起水桶,灌上满满两桶水,放进去一大把红薯苗。那苗,漂浮在水面上,绿莹莹的,伴随着水桶的叮叮当当,晃晃悠悠,走过石板街,走向大山,在贫瘠的土地上,栽种着秧苗,栽种着希望!
秋天,群山滴翠,满山遍野,凡是有土的地方,不管大小,都开辟成了田地,都爬满了绿油油的红薯秧。
霜降过后,红薯叶变成墨绿色,间杂着黄色。开始刨红薯了。每一棵红薯,都结成了一大堆,撑破了地皮,露出了红嘟嘟的身子,胖胖的,小的拳头一般,大的像一个个碗盆,几棵红薯就能装上满满的一篮子。
红薯挑回家里,屋里院里,堆得到处都是,散发着甜甜的清香。
红薯成了我们的美食。
小时候,小伙伴们经常上山放牛、捉全虫,实在太饿了,没吃的,就到地里,随手挖出几瓜儿红薯,擦去外面的土,大口啃起来,那么脆,那么甜,那么香!
我也真心佩服劳动人民的智慧,一个毫不起眼的红薯,居然能加工成多种可口食品,满足我们的食欲。
山里的早晚餐,大都是玉米面糊糊就咸菜。在玉米面糊糊里煮进去几块红薯,那红薯软软的,甘甜甘甜,就连面糊糊也散发着甜香。
盛满满一大碗,来到门口的石板街上,几家邻居聚在一起,或坐或蹲,边吃边谈笑,喝一口面糊糊,吃一口红薯,就一两根咸菜,在笑声中美美地填饱肚皮。

刚刨出的红薯,最鲜嫩,大的小的,圆的长的,红的黄的紫的,母亲蒸了满满一锅。下学或下工回来,母亲掀开锅盖,那红薯冒着热气,散着甜香,连手也顾不得洗,一人拿着一瓜儿,跑到街上,就着青石板,边写作业边吃,迫不及待地,一口接着一口。
红薯蒸多了,一下子吃不完,母亲就把红薯切成片儿,晾干,满满的一大筐。上学时候,我们装几片熟红薯干,饿了,偷偷地嚼着吃,那红薯干儿甜甜的,韧韧的,香香的,至今难忘。
匀称完整的红薯,被父亲挑出来,放在红薯窖里,怕冬天冻坏。隔几天,下窖里拾一篮子,能打发几天肚子。
冬天,天空飘起了雪花,地上白茫茫一片,扫开一片雪,掀开红薯窖盖儿,让里面的气儿散散,人再下去,拾上满满一篮子,上来,把窖口封严,雪地上留下了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就这样,那红薯,陪我们度过整整一个寒冬,直到来年的四五月。
那些破了皮儿的红薯,没法保存,父母就把小的、碎的用刨床加工成红薯干,撒在青石板上晾晒,等干透了,再磨成面,蒸红薯面馍。
那时候,玉米产量低,家里人口多,没吃的,我们又在外面上学,每次去学校,母亲总会蒸满满一锅红薯面馍,一人装半书包,勉强支撑一个星期。
红薯支撑我们读完了学,也吃伤了胃,后来,我们兄妹几个,一见到红薯,胃里不由得就漾酸水。
留在记忆里,最好吃的还是凉粉、猪肉炖粉条、炒皮馇等。
制作凉粉、粉条、皮馇,靠的都是红薯淀粉。
制作淀粉,一般选用大块的红薯,淀粉率高。小时候,山里没有电,淀粉都是父母手工磨制。
晚上,干活回来,就着昏黄的煤油灯,用自制的擦床(一种钻满圆孔的金属片,镶嵌在木框上,用来磨擦红薯)把红薯磨成糊状,再在桶里或缸里,用水过滤两遍,滤出红薯渣,让淀粉慢慢沉淀到缸底,再倒掉上面的清水,挖出底部的淀粉、晾干,就可以用来制作凉粉、粉条和皮馇。
制作凉粉比较简单。将淀粉加水搅拌均匀,倒进烧开的热水锅里,快速搅拌,待冷却后,就成了凉粉。淡灰色,软软的,用手一按,来回晃动,用刀子划成一块块,盛放在盆里、碗里。
凉调凉粉吃着最爽。将凉粉切成长条形,加入些水,放上葱花儿、蒜末儿、盐、醋等佐料,滴进几滴香油。在夏天,下学或下工回来,调上一碗,凉凉的,软软的,爽爽的,美极了!

炒凉粉,也是人们的最爱。天冷了,在锅里放上油,待热后,放入蒜掰,加入少许豆瓣酱、佐料,再放入切好的凉粉,炒一炒,盛进盘子里,热热的,吃在嘴里,美到心里!
至于红薯粉条和皮馇,更是山里的特产。
红薯制成粉条,特别有意思,工序也比较繁杂。小时候,常常看大人下粉条。
冬天,结冰了,在河沟旁的麦场里,架上一口大锅,烧开热水,一个大大的面盆,架在锅边,五六个人围着,一个人加淀粉,一个人加水,四人和面。那场景,很热闹,又很和谐。和淀粉面是力气活儿,需要好长时间,得反复翻搅,才能均匀,下出的粉条才会细细的,匀称称的。
和好了面,一个人站在锅台上,左手里端着一个铁瓢,铁瓢下面有很多圆圆的孔,把面放进瓢里,用右手拳头均匀拍打铁瓢,那圆圆的孔里,便垂下来十几条细细的匀称的面,连绵不断,落进下面的锅里。
锅里的水,冒着热气,雾气腾腾,细细的粉条,源源不断地落下去,又飘上来,变成了白白的柔韧的熟粉条。再用长长的筷子,顺着锅沿儿,扒拉到盛满凉水的盆子里,用手捞起来,挂在一根根二三尺长的木杆上,插在墙上。不一会儿,墙上便插满了一杆杆粉条,成了山村一景。
刚出锅的粉条,容易粘连,就用凉水泼在上面,很快便结成了冰。
第二天,结冰的粉条,硬硬的,扛起来,像一面面挥不动的旗子。把他们浸泡在冒着热气的泉水里,待融化后,再一点点洗开,挂起来晾晒。
细细的,匀称的粉条,用来做酸辣粉,成为少男少女们的最爱!也常放入五花肉和白菜,慢慢炖,成为有名的猪肉炖粉条,这是东北人的特色。
粉条在开水里浸泡,再掺入淀粉,放进葱花、调料和食盐,上锅蒸个把小时,就成了皮馇。炒着吃,或者做烩菜吃。
就这样,朴实的红薯,帮我们度过了灾荒年,养育了我们一代又一代。
每当说起我们小时候,说起过去吃红薯的故事,孩子总是露出羡慕的神色,觉得能吃红薯多好!
他们不知道,吃红薯的年代,是我们这代人的苦难,是中国的苦难!
愿靠红薯活命的历史,永远成为故事!
愿渴望吃上红薯,永远成为现在孩子们的幸福!
“烤红薯,香甜的烤红薯”,悠扬悦耳的叫卖声,回荡在繁华的都市里,渐渐消失在商业街的尽头。
每当看到红薯,脑海中浮现的,仍然是那条青青的石板街,是那叽叽呱呱的水桶声,是那大山里满坡红薯诱人的绿!
我爱大山,更爱如大山人一样朴实的红薯!
我闻到了一股甜甜的红薯香…… 

结束语:
2021年,用稚拙的文字写了《那些年 那书桌》《狗爷》《心中的狗爷》《红红的柿子 巍巍的山》后,总感觉乡愁依然那么浓,无论白天黑夜,总是悠悠的,难以放下,情之所至,于是,动笔写了此文,只想用浅淡的文字,留住心灵深处那段往事,也给岁月,给生活增添一些美好记忆!
清风竹韵
2022年12月
(完)

作者简介:

清风竹韵,喜欢那清风,那翠竹,觉得雅致,觉得清幽,便取为笔名。

大山,是我的家,那里长眠着我的父母,更有我童年深深的记忆,用稚拙文字,记下悠悠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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