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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炼对话阿多尼斯:诗歌有骄傲的天性(4)

 置身于宁静 2022-12-14 发布于浙江

  创作只有在开放的、不衰竭的创造力中才获得价值。为创作冠上“现代”、“后现代”之名,只能赋予其时间意义,而创作是超越作品诞生的时间的。“现代”和“后现代”只是缀饰词,其本身并非价值。有些文学虽被冠上“现代”之名却毫无价值,一些当代作品以“后现代”的名义书写,同样毫无价值。这种评论将创作简单化地分门别类,只能说明自身的简单。艺术作品的价值不在于是否代表了“现代”或“后现代”,而在于它是否卓越。诗歌是一种涌流,古往今来的一切作品,既各不相同,又和谐为一,最终都汇聚成创造的汪洋,宇宙的交响。

  王炎:人文传统和启蒙思想在今天的消费时代还有意义吗?

  杨炼:什么时代不是消费时代?这就像问:哪里没有对独立思考的压制?有意义的问题该是:你自己如何应对那压制?在阿多尼斯身上,我看到一种经典知识分子的范式:坚持在无论多混淆的环境中清醒地思想并言说。因为,无论我们身处何地,这就是那个“从岸边眺望自己出海之处”(《大海停止之处》)。我们的旅途从不是朝向别人,而是在开拓自我。苏珊·桑塔格同样,“9·11”后为不流俗的自我反省,不惜变成美国“公敌”。如果问,这个“消费时代”有什么与众不同?那就是它除了消费物质,更消费掉人的精神,由此直接把人变成物。“思想危机”最鲜明的标志,就是“无思想”变成全球唯一的硬通货。我曾用“噩梦的灵感”,形容中国文学的回环曲折。现在,没有冷战意识形态的对立公式可套用,没有种族、文化的群体幻象可依托,但诗人的专业不会变,他仍是那个“提问者”。诗呢?它本身就是人文和启蒙的同义词。现实越躁动、越令人眼花缭乱,越在反衬每写下一行诗时的沉静。我刚出版的文集,题为《一座向下修建的塔》。为什么“向下”?因为诗歌不仅建在现成的地基上,更创造那地基。诗不止是文化的根,它是人性的根。赖此,我们方能找到“个人美学反抗”的支点,并很清醒地宣称:“没有天堂,但必须反抗每一个地狱。”在今天,坚持这精神有意义吗?最好反问吧:缺了这精神,整个人类还有意义吗?

  阿多尼斯:沉溺于消费,是不同时代皆有的现象,不过在程度上有所差异。消费,历来是一种缠人不休的欲望。

  之所以在程度上有所差异,是因为当代科技的发展,造成作为消费者的人消费其自身。今天的消费品主宰着消费者,因为人几乎异化为生产机器的奴隶,异化为自己手中产品的奴隶。

  人如何将身体和头脑从双手中、从产品中解放出来?人如何解放既是消费者又成了消费品的身体?如何解放已经功能化、机械化的头脑?这是我们今天面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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