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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约作家】叶沉|​ 年味儿

 新锐散文 2022-12-28 发布于河北

新锐散文

情怀温度

情感,思想,

角度,视野



 年味儿

看晚会的家人都已打着哈欠各自睡去,偌大的堂屋里只剩下裹着大衣的他一个人还在坚持。
随着无聊的节目延伸到钟声敲响的零点时刻,电视里爆发出一片高潮似的欢腾,而屋外却依然沉寂无声。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然后来到院子里,竖起耳朵极力地凝神倾听,一两声细微的如灯花爆开似的声响从遥远又遥远、黑暗又黑暗的地方传来,再要细听时,却没有了——是幻觉,没有鞭炮声,谁会在大年夜顶风作案,给自家找麻烦呢?他对自己苦笑了一下,回身进屋,继续将目光投向电视里那些红男绿女极力营造出来的欢庆场面。
他很想抽烟,便下意识地往上衣口袋摸去,却先摸到了一盒火柴。哦,记起来了,那还是前些时和朋友们在市里酒店吃饭时向服务生要的,后来他随手装了起来。
    他把火柴拿出来打开数了数,还有不到二十根。他抽出来一根,很轻巧地一划,“呲——”地爆开了一团快乐的火苗,宛如一朵烈焰红梅粲然开放。一股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轻烟随即钻入他的鼻孔,他贪婪地深吸了一下,嗯,是那个味儿,那个久违的熟悉到骨子里的硫磺和硝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鞭炮的味道。他忽然一阵感动,眼泪几乎要流下来。火苗中那个渐渐变成黑灰色的纤细曼妙的身姿在他指间微微扭动着,似乎为迎接这新一年的到来而翩然起舞。

他又划着一根,又是一声悦耳的爆燃声,又是一阵熟悉的好闻的味道,又是一个身姿曼妙的翩翩舞者。他的眼睛里跳跃着欢快的光,脸上现出了可爱而温和的微笑······
    在最后一根火柴即将燃尽的时候,他点燃了一支七匹狼,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了一个如蓝色精灵般飘忽不定的烟圈,那烟圈悠悠然荡漾开去,缓缓消失在了巨大的、无边的空虚之中。
他喜欢过年,而且这种如孩童般的对过年的喜欢并没有如许多人那样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次减弱。为此,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成熟起来了。后来,他终于明白,他喜欢的其实是那种伴随他长大的整个童年时光中最快乐的感觉,那种感觉在过年时一面被逼着匆匆吃着妈妈亲手包的饺子,一面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心神不宁、急于窜出去抢炮仗的时候尤其能够真切感受得到。
他和所有的小伙伴们都把这种感觉称为“年味儿”。

后来,随着母亲们身体的衰老,过年时想要再吃一口母亲亲手包的饺子已殊为不易,好在还有鞭炮——上坟请祖时的鞭炮,除夕之夜辞旧岁的鞭炮,初一早上迎新春的鞭炮,初二走亲戚前的鞭炮,破五送鬼神时的鞭炮······元宵之夜的鞭炮还有五彩缤纷的焰火,依然在维系着这个老百姓心目中图腾般神圣节日的基本氛围和尊严。人们照例可以在“爆竹声中一岁除”的氛围中欢欢喜喜地贴春联、挂灯笼、喝美酒、拜大年、走亲戚、放烟花、吃汤圆······告别旧年,迎来充满希望的新的一年。在四季风雨霜雪中奔波劳碌得疲惫不堪的灵魂仍可以在阵阵催人奋进的鞭炮声中得到最珍贵的慰藉。
可是,不知从哪一年开始,老百姓莫名其妙地失去了过年时燃放烟花爆竹的自由,随之几乎完全失去的还有脸上发自内心的快乐和憧憬。
这是为什么?
怕污染空气,怕伤人伤物,怕浪费资源,还怕什么?可这些所谓的隐患几千年来不是一直存在着吗?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块神奇的土地沿着历史的轨迹欣欣向荣地发展啊。而今却把因现代工业文明高速发展所带来的气候变化与污染归罪于一个延续了几千年的传统文化仪式或节日,恐怕难以说得通吧。据说提出禁放的理由中还有“爆竹烟花是传统文化的糟泊”一项,这就更令人哭笑不得了,按照这个逻辑,是不是还应该对写出“爆竹声中一岁除”、“东风夜放花千树”的王安石、辛弃疾们展开一场大批判大围剿大追责并把他们彻底踢出课本啊?
见惯了很多一刀切式的因噎废食、因小失大的令人遗憾的决策,而这条过年时无论城市乡村一律禁燃禁放的规定则又尤其令人难以理解和接受。

中国老百姓是最温顺善良,最通情达理的,一般在“顾全大局”的号召下,都能无条件地接受和很好地配合。可对于过年这类事关老百姓切身感受和精神需求方面的决策,不能永远只是坐在办公室里高谈阔论的部分专家和官员们的专属权力吧,老百姓尤其是底层老百姓的想法和意见是不是也该认真听一听、认真考虑一下呢?毕竟“让人民满意”、“人民至上”是我们政府施政的最高标准和宗旨,不能只停留在口头和纸面上。
大年初一早上,那一挂挂象征着送走旧年厄运、迎春纳福的鞭炮不响了,那一张张温厚朴实的、布满沧桑沟壑却洋溢着孩童般兴奋、期盼与憧憬的笑容不见了,一个古老的、延续了几千年的图腾般节日中最高潮的部分,就这样被冰冷地扼杀了。“唉,连鞭炮都不让放,还有啥年味儿啊······”这句贯穿整个春节的父老乡亲的叹息,不能总是装作听不到吧。
也许春节期间的空气质量会因为禁燃禁放而有所维护或改善——尽管微不足道,也许春节期间的禁燃禁放确实避免了一些意外事故的发生——尽管这个比例实在少之又少,也许······然而,因这种对传统节日文化简单粗暴的干涉行为而造成的民众失落感和对政府的离心力、并由此给西方节日文化提供了更大的趁虚而入机会的后果,又有谁来承担呢?由于若干年前众所周知的原因,宝贵传统文化的复苏或复兴本就如刚刚破土而出的幼苗,需要倍加珍惜与呵护,焉能经得起如此粗糙的、不管青红皂白式的懒政行为的折腾?
电视里的春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另一个看不出是什么类型的节目正在上演。外面依然是漫长而沉寂的黑暗,如同无数个除夕之外的夜晚一样。
把年味儿还给老百姓吧,那里面本有你们的初心。

【作者简介】  叶沉(翟明辉),中原布衣,蓬门子弟。幼时顽童一枚,性乖张而随心所欲,喜读书却一知半解;及至成人,侧身三尺讲台,授业兼为稻梁谋。公事之余寄情楮墨,煮字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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