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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儿时办年

 zhb学习阅览室 2023-01-19 发布于上海

作者:陈云

过年,对于儿时的我来说是一个很具体的摸得着看得见的活动。它与现在的过年形成了鲜明而又强烈的对比。今天,重拾记忆,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过年,先要办年,顾名思义年是要置办的,是很物质的,已超越了打年货的内涵。进入腊月后熟人见面,常常会有这样的交流——“你的年办得好吧?”“年在你家哟。”咀嚼这个答非所问,其实是彼此互祝互贺,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年味儿。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办年的多寡好次能折射出一个家庭的家境状况。办年办些什么呢?主要指标是吃穿之类。

先说穿,就是添置新衣、新鞋。人穿上新衣新鞋,既有增添过年喜庆的氛围,又能在新春走亲访友时以新的面貌呈现。这是所有人一年的期盼。殷实之家,人人从头换到脚,都是新的。寻常之家,再怎么节省也不能委屈了孩子。故此,从冬月开始,裁缝师傅们进入了忙季。

我家可以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年年有新衣,岁岁有新鞋。父亲上街时,扯上几尺布,送到裁缝师傅那儿。尽管新衣的颜色不出三个颜色,蓝黑灰,但我自穿上那天起,脸上洋溢着喜气,心里仿佛吃了蜜糖似的。

新衣不是每人都享有的,新鞋却是个个少不了的。那鞋叫“千层底儿”,即为千层底布鞋,多层布料粘叠纳制而成。穿着它,舒适轻松,轻便防滑,冬季保暖。在那时,会做一双“千层底儿”似乎是贤妻良母的标配。谁脚上的鞋做得好,大伙儿情不自禁地夸赞说“做得像盒儿一样”,意思是既合脚又好看。记得,每每有人当着母亲的面如此夸赞我的鞋时,她的脸上乐开了花,还掺着羞涩。母亲做好鞋后,祖母总要用一个叫“鞋拔子”的器具帮我穿。那情景,我记忆犹新。我坐在凳子上,祖母让我把脚插进鞋里。因为新鞋都有“让撑”(要膨大),故做得比脚略小一点。这时,我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能把鞋后帮子套在脚跟上。祖母蹲在我的脚边,左手紧抓我的脚脖子,右手把像勺子的“鞋拔子”插进鞋后帮子里,用力向上拔。虽然挤得我直咧嘴,但心里乐滋滋的。如此两三天,新鞋就合脚了。

再说吃,过年要分享劳动所得来庆祝。办年的有油麻(芝麻)糖、年粑、豆粑儿(豆干)、红芋果儿、腊鱼、腊肉。想想,缸里有油麻糖、年粑,桶里有豆粑儿、红芋果儿,屋外的墙上晾晒有腊鱼、腊肉,那日子该有多惬意呀!有时我从某户人家路过,想知道年办得怎样,只要瞧瞧外墙就知晓。对于我家来说,印象最深的是切油麻糖和腌腊鱼。

切糖,先得熬糖。冬至过后,挖红芋。进入腊月,挑一个好晴天,拣一两篮个儿大的红芋洗净刨皮,放进大铁锅里煮。等到红芋煮到稀烂,捞起来,滤出汁液。把红芋汁液倒在锅里,猛火熬制。灶膛不停地添柴,锅里“咕咚咕咚”直翻腾,灶上雾气腾腾,清香扑鼻。随着时间的推移,汁液越来越浓稠,颜色越来越深。待水汽没了,糖也熬好了。黄褐色的红芋糖煞是诱人,惹得我坚守到深夜。黏糊糊的糖入口即化,甜味渗入每一个味蕾,全身舒畅。再在糖里加入炒好的白油麻(芝麻)或黑油麻。炒油麻,要把握好火候,不糊,沁香。母亲用锅铲在锅里不停地翻动,让糖和油麻充分搅拌。油麻糖混合均匀后,盛在一个木框中。轮到父亲上阵了,他用木槌使劲拍打油麻糖。等油麻糖被筑成砖形后,抽去木框,用菜刀把油麻糖砖切成大小划一的薄片。切好的油麻糖储藏在缸里,密封好,新春待客用,也可以当点心。

当然,油麻糖再多,也比不过腊鱼。我们小孩经常在一起比谁家的腊鱼多又大,突出者洋溢着自豪之气。进了九,也就是冬至过后,开始腌腊鱼了。鱼打鳞剖肚去腮,洗净。把食盐均匀地涂抹在鱼身上,放入缸里或桶里。等到鱼腌制十天左右,再撑开挂晒在房子外的墙上。我很喜欢欣赏挂在墙上的一排排腊鱼,好像是挂在壁上的一件件工艺品,它的名字叫幸福。这是父母勤劳持家的名片。顿时,我的眼前浮现了他们忙碌的身影。是呀,付出就有回报,千百年来,农耕社会的理想莫不如此。现在觉得那时的我想法简单,那些腊鱼少的家庭就不勤劳吗?他们或是人多口阔等原因造成的。

办年,记录了一个时代的烙印。现在过年,我家对这些东西不再着意置办了,但办年的印记永远萦绕在我的心头。

(原载于2023年1月12日《鄂东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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