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京拾遗略（六）| 帝都百年“水经注”

多少年以来，坊间一直议论北京的缺水问题，以至于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起，就开始规划调研南水北调这样的战略大工程。

本世纪初，南水北调工程开工，现在东线和中线已经完成，北京也用上了湖北丹江口的水。
北京真的缺水吗？这事必须得从很久以前说起。

北京城里里外外好几层，光城门就“内九外七，皇七禁四”，其实每一圈城墙外，几乎都有护城河。

除此之外，元代大运河的漕船，可以一直划到今天的积水潭。并且漕船进城，先有坝河，后有通惠河，不止一条路。

除此之外，北京城内，还有中海、南海、北海、什刹海、西海等湖泊，以及一些其它中小河流。这样算来，北京似乎一点都不缺水。

所以，北京水资源是否丰富，要看在什么时候。

元朝那会儿，北京的水资源还是很充裕的，因为著名水利专家郭守敬在营建元大都时，极具智慧地规划、整治了北京的水系。

元大都城内的水系，主要是以人工开挖的河道为主。水则来自北京西北，因为当时北京西北的水资源丰富。

例如瓮山（今天的万寿山），山上有泉，山前有湖（今天的昆明湖）。

还有玉泉山诸泉，注意，这里说的是诸泉，就是有很多泉眼。因水量充沛，地下水从泉眼涌出，成为地表水。

此外，还有高梁河、白浮泉、一亩泉、马眼泉等。

郭守敬将这些水全部引到和义门（今西直门）外。白浮泉、一亩泉、马眼泉的水从和义门入城，最终成为通惠河主要补水来源；玉泉山的水从和义门入城成为金水河。

此外，在开凿通惠河之前，还将积水潭分水向东，形成坝河，向东直达温榆河。明朝建都北京后，坝河成为北护城河，也是为数不多、保存至今的几条古水道之一。

今天的西坝河、东坝河（下图）就是最初元代坝河的遗存。谁能想象，熙来攘往、却无人留意的坝河，曾是重要的漕运水道呢？

如今，北京的通惠河只到东便门。但在二环路西北角的积水潭，却建有一座郭守敬纪念馆，用来纪念郭守敬开挖通惠河，二者相距甚远。个中原因，甭说外地人了，就连北京人，也有很多不知道的。

其实很简单，元代的时候，积水潭才是大运河的终点。也就是说，漕船沿通惠河从东便门附近入城，沿今天的东黄城根大街向北，到地安门东大街转向西，过今天的后门桥进入什刹海地区的前海，经后海到达西海，也就是今天的积水潭（元朝时，整个什刹海水域都叫积水潭）。

开挖通惠河以前，大都的漕运依靠坝河水道，但坝河漕运因靠逐级筑坝抬水，人力牵船，费水费工，因此丞相上书元世祖开挖新河。于是就有了通惠河，上引白浮泉水，东至张家湾，汇入北运河。

通惠河开通之时，正赶上元世祖从上都回京，于积水潭（今天的什刹海）上看到粮船云集、岸泊千帆的盛况，高兴之余题名“通惠”。

您可以想像一下当年积水潭地区的繁荣景象，那可比今天的酒吧街热闹多了。通惠河漕运开通以后，坝河漕运逐渐退出。

此外，从西直门入城的水汇入什刹海之后，经东不压桥（下图）流入通惠河，经西不压桥流入南海、中海和北海。

这样，皇宫西侧有“三海”，东侧是通惠河，形成了“双龙出水”的格局，皇宫有二龙护佑，自然安康永固。

金水河在元朝就是皇宫专供水源，“金水河濯手有禁”，所以，金水河当时是单独水道，如遇其他河道交叉，还要架槽引水，名为“跨河跳槽”。

同时，金水河也是当时大都的景观河流，在城西地区形成巨大的环形水道，并于南北两端注入太液池，今天天安门前的金水河就是当年金水河遗址。

笔者之前写的《满城春色宫墙柳》，曾提到菖蒲河（下图），菖蒲河的上游就是金水河，下游注入玉河（即通惠河）。

从明代开始，北京的水资源就和元代没法比了。明代白浮泉断流，京西北的水源只有玉泉山一处。因水源枯竭，所以通惠河自张家湾至积水潭这一段“入明废不治”，由此可见明朝就不能行驶漕船了。

为了疏通漕运，明朝的做法，是引“玉泉龙泉及月儿柳沙等泉诸水...... 汇入西湖（昆明湖）”，再加上其他“诸水”，一起汇入高梁河，再从高梁河入城的水里分出一部分，注入护城河，把护城河当作漕运的一部分。

所以从通惠河到达北京城下的漕船，不再进城，而是沿着护城河“环城湾泊”，就近卸货。

但是，由于水源太少，明朝对漕运的疏浚整治工作，效果始终有限。

明清北京的内城与外城之间城墙的外侧，也有护城河（下图），也就是今天崇文门、前门到宣武门一线。

虽然河道现已填平，但是从一些地名还能看得出当年的位置，如前门外的西河沿街和崇文门外东河沿。清末时期，这里的护城河还能钓鱼游泳。

北京城除了这几条人工开挖、用于输送水源的金水河、坝河、通惠河以及护城河外，还有一些城内小河流。

比如明初修建天坛和先农坛时挖的排水沟。西起虎坊桥，经金鱼池到红桥向北，流入永定门外的护城河。

皇帝去天坛和先农坛祭祀，要经过这条小河，于是在河上建桥。因天子经过，故称为“天桥”，因这条河横亘在真龙天子所走的御道下，故称“龙须沟”（下图为整治前的龙须沟）。

要说北京缺水，不是最近这几十年的事。如今北京城的水源，早已不是元、明、清时期的玉泉之水，而是来自密云水库。密云水库拦截了潮河和白河的水，经京密引水渠到昆明湖和玉渊潭。

从昆明湖到城内的水道，大体沿用了明清时期的高梁河故道。水入西直门内的什刹海，经西不压桥流入“三海”，再由后门桥流入近些年才恢复的通惠河故道。

此外，高梁河的水还分流入北护城河，经暗河与坝河和亮马河相连。亮马河于东坝地区汇入坝河，坝河最后于通州汇入温榆河，也就是北运河。

而玉渊潭的水一部分来自京密引水渠，近些年来还承接了来自永定河引水渠的水（京密引水渠和永定河引水渠于中央电视塔下汇流），经今天的昆玉河入西南护城河。

通惠河于东便门外与东南护城河相接，包括北京地区于辽代最早开挖的萧太后河，也经暗河和水闸与东南护城河相通。

北京的水系虽然大部分属于人工开挖，但水都是活水。古时源头来自京西北，现在的水源是密云水库。下游汇入通惠河和坝河，再各自汇入北运河，北运河于天津汇入海河，最终流入渤海。

所以，如果您在什刹海钓鱼时不小心把鞋掉到水里，理论上，可能会在出海口附近被渔民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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