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很多真相,在鲜花着锦时不会被看到,可一旦家败势颓,它就会以狰狞的面目显露出来。
西门庆死后,人走茶凉。
他曾相好的妓女无人再上门;他最喜的帮闲应伯爵另投他人;他的情人王六儿和伙计韩道国卷款跑路,他的仆人来保私吞卖货银两,还当面欺辱吴月娘。
他的小妾们,李娇儿和孙雪娥,一个偷财回丽春院,再嫁张二官;一个盗物与来旺,图谋一起私奔。
而潘金莲和孟玉楼,一个与女婿偷情,被赶出后,命丧武松之手;一个偶遇李衙内,郎情妾意,再嫁良人。
这样的背叛与离散,在第九十五回还在继续着。
仆人来昭死了,妻子一丈青带着儿子小铁棍儿改嫁;来兴儿媳妇蕙秀死了,又与西门庆的情人如意儿凑成一对:还有瓶儿的丫头绣春,随王姑子一起出家去了……
而其中最令人唏嘘的,是西门庆昔日结义兄弟吴典恩的忘恩负义。
02 吴典恩,谐音“无点恩”,是西门庆十兄弟之一。第一回里介绍他“乃是本县阴阳生,因事革退,专一在县前与官吏保债,以此与西门庆往来”。
在第三十回里,因替西门庆押送进献给蔡太师的生辰纲,吴典恩得以面见蔡太师。他谎称自己是西门庆的小舅子,于是被太师赐予了一个驿丞(掌管驿站)的官职。
因此,吴典恩之所以能当官,完全是沾了西门庆的光,托了西门庆的福。
不仅如此,因新官上任,还需摆酒请客,并添置官服和鞍马,这些少说也得七八十两银子。吴典恩自己没钱,便托应伯爵向西门庆借。
而西门庆不仅慷慨解囊,借了他100将银子,还大笔一挥,连利钱也不要了,说道: “既是应二哥作保,你明日只还我一百两本钱就是了。我料你上下也得这些银子搅缠。”
就这样,在西门庆的资助之下,吴典恩治办了官带衣裳,欢欢喜喜地上任去了。
我们知道,西门庆结义十兄弟原本就很讽刺,他对待不同兄弟也是各有分别,对应伯爵和谢希大是十分喜爱,对白赉光之类的,则是懒得搭理。
但无论如何,对于此时的吴典恩,西门庆却可以说是恩深义重的。
然而,吴典恩不仅不知感恩,居然还要恩将仇报。
在九十五回,因吴月娘将自己的丫头小玉嫁给了小厮玳安,另一个较年长的小厮平安儿就不服气,怨月娘不替他娶媳妇儿。
他心怀怨愤,便见财起心,偷走了客人当在这里的一副金头面(首饰),还跑到暗娼里去喝花酒。结果因出手太招摇,被人检举告发,让吴典恩拿到官府里去了。
此时的吴典恩已升任巡简,负责缉捕盗贼,盘诘奸伪。他审问平安儿,平安儿刚开始不肯说实话,吴典恩就给他套上夹棍用刑,平安儿这才实话实说:
“小的今年二十二岁,大娘许了替小的娶媳妇儿,不替小的娶。家中使的玳安儿小厮才二十岁,倒把房里丫头配与他,完了房。小的因此不愤,才偷出假当铺这头面走了。”
平安儿这里说的已经是实话了,可对于吴典恩来说却不够。因为金头面是西门庆家的赃物,是需要归还的,而平安儿也只是个身无分文的仆人,从他身上捞不到什么好处。
于是,为了给自己捞点油水,他心生一计,说道:
“想必是这玳安儿小厮与吴氏有奸,才先把丫头与他配了。你只实说,没你的事,我便饶了你。”
平安儿一开始只说不知道,吴典恩又拿用刑来威胁他,于是只好乖乖按照吴典恩的剧本招供了:
“委的俺大娘与玳安儿有奸。先要了小玉丫头,俺大娘看见了,就没言语,倒与了他许多衣服首饰东西,配与他完房。”
于是,吴典恩便令吏典上来,抄了平安儿的口供,把他监在巡简司,然后等着出牌,提吴氏、玳安、小玉来,审问这件事。
03 为什么吴典恩要无中生有地,指攀吴月娘与玳安有奸呢?就是因为一旦将月娘也牵扯到案子里来,他才能从中捞到不少的好处。
果然,月娘知晓此事时,立刻着了慌,连忙请吴大舅来商议。吴大舅说,需要打点银子贿赂他。月娘无法,只得说道:
“累及哥哥,上紧寻个路儿,宁可送他几十两银子罢。领出头面来还了人家,省得合口费舌。”
本来吴典恩眼看就要得逞了的,偏巧这时媒人薛嫂出现,又给月娘指了去央春梅求周守备的这条路。
于是,吴典恩钱没捞着,却被告“小厮平安儿偷了头面,被吴巡简拿住监禁,不容领赃。只拷打小厮,攀扯诬赖吴氏奸情,索要银两,呈详府县”,被拿到守备府。
他吓得慌了,反而给了周守备亲随李安、张胜每人二两银子。
而周守备大概出于官场规则,不愿为了民来惩治官,所以他没有参治吴典恩,但是也将他狠狠骂了一顿。
这件事是以喜剧收场的,但我看到吴月娘与吴大舅的对话时,依然感叹不已。
月娘道:“他当初这官,还是咱家照顾他的,还借咱家一百两银子,文书俺爹也没收他的,今日反恩将仇报起来。”
吴大舅说:“姐姐,说不的那话了。从来忘恩背义,才一个儿也怎的?”
是呀,忘恩负义者,古往今来何曾少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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