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社员们，下地了，下地了！快着点，要是晚了，就扣你们的工分！”年轻的公社社员打闹说笑着来到钟下集合，上年纪的社员们抽着旱烟、打着哈欠也走了过来，嘴里还不停地叨咕着：“到村东那片山药地去。那片山药该翻秧了，再不快点翻，今年山药就长不大了。”姥姥是小脚，走得没有其他社员快，等我们两个人到了地头上，那些社员早就已经开始坐着聊闲话了。当时农村还很落后，没有机械化，要靠人力和牲口来耕地，所以特别重男轻女。耕地只需要男人，为家里延续香火更是只需要男人——这个旧观念在人们的心里根深蒂固。顺子看我们走到了地头，于是清了一下嗓子，大声说道：“现在我们要抓革命促生产，千万不能忘记阶级斗争这根弦。你们几个地主富农分到这边来！”队长顺子让七八个地主富农蹲到标语牌前面，我和姥姥也跟了过去。“在干活前，我们按照公社革命委员会的要求，先开一个地头批斗会。贫下中农可以检举揭发地主富农坏分子的反革命行为，也可以控诉以前他们对贫下中农的剥削和压迫，揭发吃人的万恶旧社会。打倒一切阶级敌人！打倒一切反动派！保卫人民公社的胜利果实！保卫我们的社会主义红色江山！”“刘振兴你这个大地主！你是不是还不太老实？有时候你还说一些反动言语，对人民公社没收你的财产不满是不是？”“队长，没有呀，公社和大队部三天两头地给我开批判会，公社干部还给我做思想政治革命工作，让我接受革命政治教育，我哪有不满思想情绪呀！我已经老老实实接受改造了，向人民公社和贫下中农认罪了，请咱们队里的社员监督我，我肯定不会轻举妄动，乱说乱道，更不敢攻击人民公社和社会主义呀！”“好！刘振兴你有这个思想觉悟，那就行了！你们几个地主富农，都要向刘振兴这样，不许乱说乱动，好好接受改造，接受贫下中农的监督。”“咱们贫下中农也要担起监督教育和改造他们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的责任，让上级人民公社放心，让革命委员会放心！好了，现在地头批判会结束了，大家按照我的分配来翻山药秧，贫下中农翻西边这二十垄，你们地主富农翻东边四十垄，不翻完不许收工，大家快点干活吧！”顺子一边抽烟，一边不停地用贼溜溜的小眼睛瞟地主富农这边，看他们翻秧翻得怎么样。要是有偷奸耍滑的坏分子让他抓住了，那就惨透了，恐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地主富农们这边努力地翻着山药秧，一点不敢耽搁。其实就是用一个一尺多长的木棍挑起山药秧，从这边翻到另外一边，把山药秧的枝叶整理好就行了，并不费劲。但由于地主富农们这边人少，山药秧又比较多，我们只能紧赶慢赶地翻着山药秧。相反，贫下中农那边人多，山药秧又比较少，很快就翻完了。结束劳作的贫下中农们也坐到了地头上，和顺子待在一起，妇女们聊着家长里短，男人们吹着牛皮、抽着旱烟在那里歇着看我们干活。“队长，你看刘振兴这家伙好像不太卖力气，正在偷懒呢！干脆把他揪出来批斗吧？”其实，让刘振兴干到没力气本来就是顺子导演的成果，他正在欣赏自己的作品呢。我们好不容易也翻完了山药秧，大家都腰酸腿软，累得东倒西歪的了。等我们喘着粗气回到地头上，顺子看了看我们，什么也没说。姥姥也累得够呛，我扶着她慢慢地往回走。一路上姥姥没有一句怨言，只是沉着脸不吭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