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园地里的圆朱文印,颇类似于宋词中的婉约词。 在艺术审美中,有一个有趣的现象:人们的选择往往带有明显的功利色彩,以彰显自己对建树“丰功伟业”的渴望。正因如此,具有大气象、豪放一路风格的作品更容易受到推崇,哪怕那种豪放是空洞的、虚张声势的、艺术手法粗糙的,也能凭借豪放的外在表现取胜。 因此,在词的发展史上,作品精致唯美、有开创之功的婉约派代表人物柳永,影响力总是不及豪放派的苏东坡,哪怕苏东坡不精于格律,甚至被李清照视为“未入门的外行”。“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的精致,甚至被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评为轻浮、格局太小,“西北望,射天狼”则被后人大加赞誉,“东南”落败于“西北”,一如“昆曲”败给了“秦腔”。而仅就苏轼自己的词作而言,绝大多数都是婉约一路,却以“豪放”胜出,就连《念奴娇·赤壁怀古》,也被有些评论者认为是“虎头蛇尾”,只因那句“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的人生感慨,本是最富哲理、最真实的情感表达,却被讥为“蛇尾”。 艺术审美,若忽略艺术性的高下,把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皮相上”,也是让人深感无奈的。圆朱文印的审美乃至所有以精致、优雅为外在特征的篆刻作品的审美,也处在这种无奈之中。 艺术美与自然美 对于艺术来说,美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因为艺术的终极目的就是创造美,在天地自然的大美之外,再造一个属于文化的,能引起欣赏者共鸣的,能够充分展现创作者学识与才华、精神高度与创造才能的“美”的作品来。而这种作品,又不能类同于自然,必须被赋予创作者的精神寄托方为可贵。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所有这一切,与我们人类何干?与艺术何干?在大自然的美面前,人类往往扮演了破坏者的角色。所以,人类创作的艺术之美,必须是人文的,必须与自然之美有区别,无论是品质上还是形态上,只有有了区别,才能拥有独立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因此,艺术的作用,是“无用之用”,是在“现实的真实”情境之外,重塑(或曰再造一个)虚幻的、“无用”的、与“现实的真实”相映成趣的情境。这种情境可以是对自然真实的解析与诠释,也可以是完全独立于自然、只表现艺术家精神世界、全凭艺术家虚构的。 艺术的“难”与“美” 艺术作品的高级“美”,往往源于创作手段的“难”。“天地有大美”,但那纯属自然造化,与人工毫无关涉。轻而易举实现的“美”,肯定是浅薄的、廉价的;凡俗之人所谓的“美”,也一定是平庸、无奇的。唯有立意高远而实现其卓越立意的技法具有高难度,才能成就艺术的美,让美实现得无与伦比。无与伦比的美,当然是无法被否定、极难被超越的,也必然会为后来者的创作提高标准,形成更大的“难度”。 艺术创作之“难”,包括审美意识的体现与技法运用两个方面,而在具体的艺术创作中, “难”主要集中在高超技法的运用上,凡是不在技法上求精进,而唯求外在形式的诡异者,大都属于“诈骗”之术,不足论耳!怪,有可能是艺术美的一种,但也可能是一味追新逐异者“黔驴技穷” 的把戏,白石山翁所谓“欺世”者也! 都说艺术是戴着镣铐的舞蹈,这是没有错的,所谓的镣铐就是规矩,是一门艺术的传统为其自身发展限定的规则,这也是艺术创作中难度的源头。扔掉镣铐、无视规矩,当然可以让创作更容易、更随心所欲,但那还是艺术吗?没有了难度的“艺术”,还能产生高级而神圣的艺术美感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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