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 字 正在消失和已经消失了的老物件 作者:张堂玉 (二) 还有一些有关运输工具的老物件需要记载下来,这些运输工具就是马拉大车、小驴车、小推车和地排车。马拉大车有两种,一种是胶轮大车,不过这种大车和后面的四轱辘头大车已在《老行当》中说过了。一种是全木结构的花轱轮大车,这车除车轱轮包着一圈铁箍外,车架、车轴、车轱轮、车辐条等全是木头制做的。车轴是耐磨的枣木,车轱轮、车辐条是榆木的,车体是槐木的。临淄车马坑,西安秦始皇兵马俑坑出土的马车就是这种大车。 中国是最早使用马车的国家,据记载马车是黄帝发明的,因为他发明了马车才被后世命名为轩辕氏(轩辕是马车的主要架构)。不过这种大车既笨重颠簸又破坏路面,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就被胶轮马车淘汰出局了。而轻便灵活的小驴车却在一段时期广受欢迎。这小驴车就是缩小版的马车,是毛驴和地排车的有机结合,结构形状都一样。小驴车不光是农村的重要运输工具,还能拉着家人走亲访友,类似现在今天的家庭轿车起代步作用。 写完小驴车我要重点写一下地排车,因为我与地排车有一段割不断的情节。话说1968年那一年,我正在县卫校学习,那年春夏连旱,小麦大面积减产,有的麦田收的麦子还不如播种的种子多。整个夏天只下了一场不大的雨,玉米苗大多干旱枯死。同学们也都感受到了生活的压力,只不过我的特殊原因感受更深。多亏了刘志泉同学出了个好注意让我们度过了那段困难时期。当时县医院正在扩建家属院,同学们就请李国钧老师找总务科协调,让我们给工地拉砖挣取运费并说明这是勤工俭学。医院一共有五辆地排车,同学们只能轮流到县机窑每天拉一次砖。一次拉二百块约一千斤重,每次能挣一块六毛钱。那时正值三伏最热的时候,我拉着千斤重的地排车步步滴汗艰难行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渴了路过曲庄时等打水的人把水桶提上来后,就趴到水桶上牛饮,饿得实在走不动了就到路边菜园子,偷摘人家一个生茄子啃咬填腹。有时碰上天下雨就弃车回校等天晴路干后再回去拉,因为一是土路泥泞,二是新砖能吸水增加一倍的重量。好在那时的治安环境好,既没人偷砖更没人偷车。回忆起五十多年前那段难忘的岁月,不知不觉老泪不听话地又流落下来,有感于此写了一首五言诗: 当年拉砖 拉砖县机窑, 汗滴脚下路。 双臂拉千斤, 一步捱一步。 渴饮井边水, 生茄入饥肚。 古稀忆当年, 不觉泪如注。 下面我接着说小红车,小红车也叫小推车,与现在工地上常用的手推车类似,区别是手推车是铁制的,三面有档板的簸箕状的车体,而小红车是中间凸起两边低平用木棂子构成的车体。还有一点是手推车重心偏后偏上,载重少,一般不能超过百斤,而小红车重心偏前偏下,只要一推起来就有一种前行的惯性,所以人们都叫它“推不夠”。它的载重量也大,最多可达四百斤。陈毅元帅曾说过:“淮海战役的胜利是山东老百姓用小推车推出来的。”他说的小推车就是小红车。小红车由于不好掌握平衡和消耗体力过大,在七十年代已被小驴车淘汰,现在也很难看到了。而小驴车也因两方面原因被淘汰出局。一是改革开放后人民生活大大提高,吃驴肉的人群迅速扩大。潘家驴肉、老王寨驴肉、鲁庄驴肉、森广驴肉等五六家驴肉加工厂每天都宰杀上百头毛驴,高唐及周边县市的毛驴早已被宰光了。二是载重量大、速度快、又经济的机动三轮车,尤其时风三轮车几年内普及了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了三轮车。为农民服务了几十年的小驴车就只好光荣退役了。 高唐有句口头语叫,碾子砸磨石打石(实打实),其表面意思就是碾子和磨都是石头做的,碾子砸了磨就是石头打石头,而寓意是借谐音说明人说话办事要实在,不要虚伪。 现在我就说一说这句话中的两个老物件,碾子和石磨。 不知你听说过没有,高唐还有一句人人皆知骂人的话叫“下三烂”,你知道这“下三烂”的来由吗?其实这牵涉到了五个已消失了的老物件:石磨、簸箕、簸箩、箩、箩面杖。这五个物件有连带关系,都是过去把麦子(小麦)磨成面粉的工具。首先我说一下石磨,石磨是浅红色花冈石经打磨的师傅用合金刚的钎、錾打琢而成的圆盘状的石器,共两扇,上面的叫上箕,下面的叫下箕,下箕周围是环形磨盘。 上箕中央有凿好的圆孔,圆孔内有轴承,轴承两边不远处有两个上下通透、位置对称的圆孔叫磨眼,是往下漏粮食的。下箕中央有一个钢轴,上下箕扣好后基本完全重叠。上下箕的磨合面都有錾刻的沟凸,上箕能转动,下箕是固定的。簸箕和簸箩都是用柳条编织的物件,簸箩四边有帮,簸箕三面有帮,前面还有薄木板做成的簸箕舌头。簸箕是把粮食中的粃壳杂物簸出去的工具,簸箩是临时存放或摊晒粮食的工具,它俩常搭配使用。箩,大家都知道,就是箩面的,它的作用就是把细面和麸子分开。箩面杖是一根很圆滑的长木杆,箩面时把它撑在簸箩中间,右手持箩在箩面杖上来回水平滑动,面粉就会纷纷落到簸箩里。 下面我就说一下磨面的全过程。首先把晒干的麦子倒入簸箩里,然后拿一条干净毛巾浸水后拧干,裹在右手上在簸箩中反复揉擦小麦。之后洗净毛巾拧干再擦,直至手巾上没有泥土为止。第三步用簸箕搓起麦子倒到磨上箕的上面堆成一个圆堆。 簸箕 然后用牲畜拉动或用人推动石磨上箕,这时小麦就会顺磨眼流入磨膛中,被磨研碎的麦子也纷纷落在周围的磨盘里。第四步把磨盘上落下的颗粒用簸萁搓到簸箩里,放上箩面杖箩面。箩下来的是面粉,剩到箩上的破碎麦粒用簸箕倒到磨上再磨,这就是第一烂。完全磨好面共需要六烂,也就是上三烂、下三烂。上三烂出面越来越多,下三烂出面越来越少,到下二烂时还能箩出少量面粉,到下三烂就光剩麸皮了,也就是说磨到下三烂时已经不是好东西了,所以人们骂那些不正经的人是下三烂。这就是“下三烂”一说的由来。还有一点必须说明一下,磨面也好,压碾子也好,在1957年前都是用驴拉动的,但驴拉磨拉碾子时都要用黑布蒙上眼睛,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小时候曾问过大人,其原因有两条:一是牲口习惯作直线运动,一转圈就头晕不敢再走,捂上眼睛它误认为是一直向前就不会晕。二是它看到磨盘碾盘上的粮食会舔食。三年自然灾害时牲畜大都饿死,只好用人来推磨推碾子了。 在那个困难年代虽然都贫穷挨饿但也有比较富裕的人,他们不但有粮食还不愿自己下力推磨,这样一种新行业应运而生,叫推包工磨。推磨人不要工钱只留百分之五的加工好的面子(粗粮)或面粉(细粮)。街邻林成业大爷家有一盘石磨,他和他独生子汉荣就常推包工磨。他爷俩起早贪黑推磨也挣不五斤粮食,仅能填饱一家三口人的肚子,因成业大爷的饭量特大:一顿能吃三个窝窝头、喝五大碗白粥(玉米粥)。他儿子那一年才12岁也天天推磨,白天推了一天晚上再推经常发睏,一睏就抱着磨棍睡着,这时他父亲就手里拿着一个抽牲口的皮鞭抽他一鞭子,抽醒后再推,直至推完。这鞭子本是抽牲囗的但父亲也不得不抽打自己的爱子,我一想起这事就替他们心酸。 下面我再说一下另一个老物件一一碾子(石碾)。这碾子和石磨一样也是历史悠久的粮食加工工具。都是用花冈岩琢錾而成,但颜色不一样,石磨淡黄色而石碾深青色。据记载早在石器时代我们的祖先就开始用石碾加工粉碎粮食了。不同的是石磨是研磨为主,石碾是以碾压为主。石碾的构造也很简单,由同样是花冈岩做成的碾盘,和表面錾刻着一道道沟槽的碾砣(碈砣子),碾框、碾棍组成。 我小时候记得家乡有三个碾子,郭连生院后、葛家院前一个,林庆堂院前和刘绍华院东各一个。这些碾子不知什么原因在五十年代未全拆除了。到了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们经常到中街公安局监狱南面的一个碾子排队轧碾子(用碾子轧粮食)。细心的读者会问,你老家(东关)没有石磨吗?为什么不用磨而跑到东街排队轧碾子呢?这问题我不说大家还真不知道。因为在那段困难时期,国家每人每月发给12斤粮食,也就是每人每天四两粮食,如果用磨,每次磨完后会有半斤多的粮食在磨膛里取不出来。再就是国家供应的主粮就是地瓜干(地瓜切开晒干),而地瓜干在磨眼中漏不下去,所以不能用磨只能用碾子轧。 那时的碾子格外忙,尤其是在月初刚买了救济粮的那几天,挨号排队轧碾子的队伍一排老长。有一次我上午去挨号一直到晚上约十点钟才挨上,我抱着碾棍推着推着睏的睡着了。母亲右手推着碾棍,左手划碎被轧成团块状的地瓜干还不停地叫着我。这地瓜干轧成面子须轧二十多遍才行,我们轧完时已是十一点多了。 七十年代柴油机磨普遍使用后,人推碾子人推磨的时代终于一去不复返了。回忆那时过日子的艰辛,品味现在的舒适安逸,真有生活在人间天堂里的感觉。 2023年4月14日写 相关链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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