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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力:不得不知的中国私人藏书史

 殘荷聽雨 2023-05-10 发布于北京

旧时代私家藏书的最后辉煌

中国的文脉大概从南宋之后,就基本移到了南方,所以说我们所谓的江南,才是中国的人文渊薮之地。就这一点,到今天也没太大变化。中国古代的藏书楼有四分之三都处在江南地区,这其中有四大藏书楼最为著名,第一个就是皕(bì)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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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心源 皕宋楼

皕宋楼处在湖州,我们看皕宋的“皕”字,就是两个“百”字,其实就是二百的意思,说的是它藏了两百部宋版书。而中国也正是从宋代开始才有了大量的古籍翻刻本,这一切对于我们整个的书市,有很大的变化。虽然印刷术在唐代已有萌芽,但是到了宋代书籍才广泛地发行,所以我们能够见到的最早的典籍,基本上就是宋刻本。宋刻本也正是在书籍的传承史中错讹最少的版本,因为汉语是以元音发音为主的语系,而且汉字是表意文字,有大量的同音不同意的字,这就使得书籍在传抄的过程中可能因为理解之误产生很多的错讹,而一字之差可能就直接更改了作者想要表达的内容。所以越早期的刻本是越接近于作者原本思想的,也就越珍贵。

第二个藏书楼是位于如今山东聊城的海源阁,这是私藏藏书楼中唯一一个地处于北方的。第三个铁琴铜剑楼处在苏州一带,第四个八千卷楼处在如今的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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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海源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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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氏铁琴铜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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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氏八千卷楼


私人旧书店的终结与公共图书馆的肇始

南北有两大旧书市场,北京的琉璃厂和上海的博古斋。琉璃厂始于万历年间,当年是很多汉官的居住之地,于是慢慢地形成了庞大的书市。到了上世纪60年代,国家政策要求公私合营,每一个城市只允许留下一家古籍书店,所以琉璃厂的私人旧书店都合并成了一家,叫做中国书店。

藏书楼长期以来都是私家藏书,不具备图书馆的公共性质,可是自晚清以来,思想观念的转变以及公共意识的加强,很多私人藏书楼开始对公众开放,藏书从为己到为人,有了一个质的改变。而公共图书馆的许多馆藏也正是来源于当年的私人藏书楼,譬如说今天的南京图书馆的很多原始馆藏正是光绪年间的两江总督端方从八千卷楼中买来的。


私藏的海外流布和回归

翁同龢(hé)是晚清藏书大家,做过同治皇帝、光绪皇帝的老师。而翁家从翁同龢的父亲开始就延续六代藏书,他家的藏书不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很好。到了1948年,因为战争的原因,翁家人把藏书带到了美国。2000年,翁氏的第六代继承人翁万戈以有限捐赠的名义,将翁氏藏书给了上海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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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同龢

上海盐业银行董事长陈澄中也是著名的私人藏书家,由于强大的经济实力,他的藏书对中国文化的传承十分重要。可是他的藏书都在1949年之后被带到了香港,当年的国家文物局局长郑振铎先生向上级请示将此批书买回来。可是当年国民党撤往台湾的时候,把中国银行里存的大量黄金、外汇储备都带走了,而陈澄中只要美金,不要人民币。在如此捉襟见肘的困难时刻,周恩来总理依然特批了一笔钱,将陈澄中的书分两批陆续给买了回来。可见中国文化的传承,除了私人藏书家的经营,还离不开国家领导人对于文化的重视以及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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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澄中


当代藏书家

当代有三位重要的私人藏书家,第一位黄永年先生,他是吕思勉的弟子,是正统的藏书官。中国的古书按照传统的分类,分“经、史、子、集”四大部,以“经”为最尊,以“集”为最卑。黄先生作为传统的藏书家,重视经部书。虽然自新文化运动后,小说的地位如日中天,但黄先生不受此影响,一直按照传统的方式来收藏传统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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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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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年先生的书房

第二位黄裳先生,他跟黄永年先生藏书观念截然相反,是一位接受新观念的藏书家。他喜欢集部的书,他曾坦言经部的书他一个都不喜欢。黄裳先生讲究的是文人雅玩的一种心情,就像他的书跋:“今天天气特别好,我到了古籍书店转了一圈,无意中翻到了一本好书,欣然携归,这一天的心情都为之愉悦。”就到此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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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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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裳先生的书房

第三位,姜德明先生。他跟前两位“二黄”专门收藏古书不同,姜德明先生专门收藏民国的平装书。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旧平装不受欢迎,因为大多数人都佞古,追求宋版书、明版书。但是“人弃我取”恰恰是藏书的一个重要观念,这就使得姜德明先生成为了当今这个行业的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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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德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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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德明先生的书房


私藏的整体趋势

第一,西洋善本在当今市场中是一个亮点。新东方的创始人之一王强先生就专门收藏西洋善本,他的藏书外观整洁,品相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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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西斯》

第二,佛经开始受到重视。之前藏书家不收藏佛经是因为可读性不强,可是现在人们开始从印刷史的角度来研究佛经,于是早期的佛经就开始受到了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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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刻本《观弥勒菩萨上生兜率天经疏》

第三,新善本同样具有收藏价值。善本的概念是以乾隆六十年为限,可是民国时期一些藏书家不屑于西方印刷术的引进,依然请名手继续刊刻典籍。这些民国时期影印、刊刻的书在今日受到了空前的重视,是为新善本。

第四,全形拓因为其可装饰性,受到了欢迎。

第五,整份名家旧藏由于其来源可靠、传承有序受到重视。

第六,名家手札是热点。因为其不仅是书法作品,还具有一定的私密性,可以窥探很多真实的历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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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陈独秀致胡适、李大钊信札

第七,内府本受到收藏家欢迎。古代的政府出版物虽然可读性差,但是却代表了那个时代印刷物的最高标准。这样转换概念后,内府本的价格也变得越来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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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刻《武英殿丛书》

本文根据《中国阅读大讲坛——大众藏书报告》讲座内容整理编辑而成
主讲人:韦力 故宫博物院故宫学研究所客座研究员,复旦大学古籍保护研究院特聘研究员,吉林师范大学特聘教授,中国阅读三十人论坛成员。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书籍史、目录版本学、传统历史遗跡考察。

主办方:中国阅读三十人论坛 首都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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