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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忠德】麦 客 子

 西岳文化 2023-06-07 发布于陕西

文\杨忠德

麦 客 子

     小时候我们那里把夏季雇来割麦子的人叫“麦客子”。其所以这样称呼,是因为我们村在渭南西塬上,而麦客子一般都是秦岭山里的人,这样称呼多少能显示我们的优越感。 

     山里麦子比我们塬上晚熟十来天,山里人就抓紧这十来天时间挣点钱补贴日用花费。

     那时候每到麦熟,公社(现在的乡) 和大队(现在的行政村) 的高音喇叭就会播放“大战三夏(夏收、夏种、夏管),龙口夺食”之类的口号,村子里的墙上也用大红油漆写着类似的标语,我们小孩子高兴的不仅是热烈而又紧张的丰收景象,更重要的是新麦下来了可以吃几天白馍。

    麦客子成群结队的从山里走出来,拿着一把镰刀,天不明就在我们附近的街镇边等着生产队的干部来雇用。说好了价钱就跟着雇用的人走。我上高小的那年,割一亩麦子的工钱是3角钱。

    麦客子被安排在社员家里吃饭,管一个麦客子一天饭生产队给计30分工,到年终可分红利3角钱。那一年我们家管10个麦客子的饭,一天三顿,饭菜都是约定俗成的标准,早饭是米汤、馍加自己家腌制的小菜,午饭是烩面片加馍,晚饭是开水、馍加小菜,我们把晚饭叫“喝的馍”。那时候粮食紧张,麦客子干活累,饭量大,烩面一般都是汤多面少,主要是吃馍。大哥把饭担到麦地里,放在树底下,麦客子开始吃饭,大哥大声对我说:“你在这里照看着,我还有别的事。”我心里明白,大哥那意思是让我盯紧点,麦客子只能吃,不能拿。一个看上去顶多十五、六岁的麦客子几次想把一个馍藏到他的衣服里,都被我看见了,只好又放下。看着他稚气未脱的样子我起了恻隐之心,从馍框里取出一个馍塞到他衣服里,同时像个大人一样对其他人说,“他是小孩,要长身体,你们不准拿馍。”麦客子吃完饭继续割麦,我把装馍的竹框拿回家。

    从我们村向南就上秦岭到了蓝田县地界,听大人们说,蓝田有个胡洞村,是那一带最大的村子,村子里的大多数男人都有祖传的手艺——做割麦子用的镰床(固定刀片的木镰架)。镰床是用暴晒三年干透了的槡木板材做的,尺寸、巧道都很讲究,天阴下雨不会变形,割起麦子来又轻快又带劲。小孩子那时会因为家里有一个胡洞镰床感到自豪。对麦客子只要一看他们用的镰刀就能知道他们是不是胡洞村的人。

     高中毕业那年冬天,因为高校暂停招生,我已满18岁,成了全劳力,生产队派我到渭南、蓝田、华县三县交界的清峪去修水库,住在胡洞村。一天下雨不能出工,我就到村子里转悠,发现好多家都在做镰床,我站在一家人的门口看得入了迷,因为我十来岁就跟大哥学木匠。屋子里有5个男人低头干活,一个和我个头、年龄差不多的青年走到门口对我说:“是修水库的?”我回答说,“是。”他说门口飘雨,让我到屋里看。又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是渭南县阳郭镇的。他又说,“阳郭镇有个范家村,你知道不?”我说我就是范家村的。他说范家村有个姓杨的人家管过我们麦客子的饭,他家的一个小娃心善,我给他们生产队割了两天麦子,拿了3个白馍回来给我妈吃。我说我就是杨家那个小娃。他停住手里的活,在我脸上看了好一会,说,“就是你,给我衣服里塞白馍的就是你。” 他拉过一个木条凳让我坐,又从用木屑烧水的炉子上提下铁壶给我倒水。

    看了一会他们干活,我把他叫到一边小声说,“我想把你们做镰床的模子拓画在木板上拿回家也学做镰床。”他看了看那几个做镰床的年长者,有点为难地说,“你晚上来。”吃过晚饭我又来到他家门口,他从墙角拿出一块树木表皮板,上面用铅笔拓画着镰床的样子。修水库一个月期满我回到家,把拓画的模样做成模子,再照着做了30多把镰床,尽管不是槡木的,到了第二年麦熟前拿到街上还是卖了个好价钱。我们村几个老木匠看的眼馋也做起了镰床,有人就说我们村成了渭南的胡洞村。

    人这一生,投桃报李的事情往往就在不知不觉中遇上了。也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吧。

作者简介:杨忠德,退役军人,陕西渭南人,现定居西安,爱好写作,常有作品在纸刊或微信平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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