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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故事:大叔二叔,一对苦命人,他们的身上刻着时代的烙印

 梦回乡关 2023-06-21 发布于浙江

文/赵景明

全文共2820字

大叔和二叔是本村早就出五服的长辈,大叔称九福,二叔称九卢(都这么称呼,不知道户口本上究竟是哪个字),一对苦命人,刻着时代的烙印。

两位叔叔的祖辈老屋原来就在我家门口的河对面,据说过去外面家业兴盛,村里土地也不少,老太爷有三个儿子,人送绰号:大秧子,二秧子,三秧子。

秧子的叫法应该是那时对富户人家公子的鄙称,就如同现在称呼“京城四少”的意味。两位叔是大秧子的孙子。老太爷和三个秧子之间的故事很是经典。

故事应该是发生在晚清民国期间,辽西地区“胡子”盛行,也就是打家劫舍的土匪那类人。老家梁岗东地区有一个吃独食的老胡子叫“甘老固”,他盯上了我村地主老太爷家。

某天独行造访,提出破财消灾,勒索大洋,老太爷当然不敢拒绝,就说手头不够,明天备好来取即可。老胡子允许,约好第二天。

当晚老太爷给三个秧子开家庭会议,认为:此独行胡子既然盯上咱们家业,绝不会仅此一次勒索钱财,这个老胡子的儿子据说还有一队“绺子”(是黑话,俗称胡子队),若这次被勒索成功,日后永无宁日,咱们必须消灭这个“甘老固”,你们哥三个谁动手执行,那么咱们家业以后就他是大当家的,研究结果,三秧子年轻气盛,担当此任。

第二天上午,老胡子准时来到地主家,老太爷准备好酒菜一起对饮,老胡子携带的王八盒子手枪放在柜盖上,根本就没戒备此刻会有危险,喝酒过程中,三秧子已在窗外悄悄用枪捅开窗户纸等待时机,老胡子喝得差不多时就说,时间也不早了,你把大洋给装好,我得回去了。

说完后,背对窗户准备下地穿鞋时,三秧子的枪响了,老胡子一头扎到屋地上,老太爷下地扑到柜盖上拿起胡子的枪,又给还没死的他补了一枪,然后爷几个就把尸体搬运到大门口外侧,用柴火垛盖上,报官府等来人处理。

由于老胡子没有准时回家,他儿子探听到已经出意外的消息,就在当天半夜带着一队“绺子”前来寻仇,马队一进村子就打枪示威,围堵住地主家老宅子,喊话让三秧子出来谈条件,实际目的是绑票。

老太爷把家人藏到隐蔽的墙角处,带着三个秧子持枪踞屋不出,外面往里打枪,里面就往外射击,对峙时久,“绺子队”就把地主家的院内柴火垛点燃,然后隐藏黑暗中伺机而动。

村里人看地主家失火就都来帮助救火,老太爷识破“绺子队”的动机,想趁救火时人多杂乱冲进院子抓人,就屋内大喊:谁也别救火进院,谁进打谁。

“绺子队”设想破灭,又天已拂晓,不敢继续僵持,担心报官的JING局前来围剿,彼时ZHENG府剿匪还是很坚决的,“甘老固”的儿子只能饮恨撤退,连尸首都没能找到带走,日后也再没敢寻仇。

这个老胡子被村人抬到一个偏远的山沟里埋了。我小时候总去那个山沟砍柴,见过埋“甘老固”的坟土,每每都会有长辈讲这个坟土里面人的故事。

地主家三秧子一枪成名,家族荣威,令十里八村人仰目,当了大当家,主持家业。

解放后,打土豪分田地,按照政策,老太爷家业的土地和浮财被瓜分,老宅子也被主持分他家工作的两个GAN部家庭占用。

等我记事时起,不可能见过地主家老太爷,三个秧子也未见过,大秧子和儿子已故去,据说二秧子和三秧子带着家人已背井离乡讨生活去了。

村里有两间低矮小房中住着大秧子的家人:大秧子的妻子(据说家业被分时上火,眼睛哭瞎了,两位叔叫她奶,我小时候还见过她),两位叔的母亲(据说一股火成了精神病,记忆中总是自己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还有这两位叔,孤婆寡母与两儿困境中存活,着实很不容易。

那个年代,由于地主家庭成分不好,两个叔也就没能接受教育,只能成为文盲,困苦而又受人歧视的两个叔自然没有可能成家立业的。

在我上学时,那位瞎奶奶和疯母亲就相继去世了,哥俩相依为命。他们家成了村子里光棍们聚会聊天的场所,我小时候去过他家多次,屋里真是一无所有。

生产队年代,哥俩体格硬朗,是劳动力好手,村里歧视阶级成分的气氛已经淡化,农闲时,村里人都喜坐在树荫下聊天闲扯,大家总拿两位叔娶不到媳妇取乐,他们也不生气,至少表面看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不过,大叔偶尔也有高论,那时好像对越自卫反击战期间,老百姓常常听广播,知晓一些国际大事在发生,他就总和村里人讲,“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来了,以后一定天下大乱的。”

我小时也亲耳听到他这么说过,不理解他为啥那么希望世界大战,当时村里人就取笑他,九福,你这么喜欢世界大战,难道真打起来,国家就能给你分配个媳妇?

今天想来,是否他也有自己的梦想,认为若有世界大战发生,或许社会格局就得有变,既然过去祖业在变化中没了,万一再变一下,自己的命运也许会有变好的可能,他是寄托于乱世中的机遇,可惜,盼望的世界大战一直没有发生,他和弟弟却已步入老年,无奈。

改革开放后,农村包产到户,大叔一个人在家料理再次分到手的土地,二叔也随着打工大军进城务工,听村里人说,二叔在外不好好干活挣钱,也没有攒钱养老的打算,挣的辛苦钱都吃喝嫖赌了。

随着年纪增大,再无体力出外务工,就在家里靠着农村低保与哥哥相依为命,由于二叔嗜酒,偶有酒后闹事,村里人也都给予谅解,毕竟孤苦的两个老光棍实属不易,我有时回老家探望亲属,遇到他们时都务必给予点烟,以示尊重。

村里老人们私下闲聊时,也都议论他哥俩未来处境,毕竟没有儿孙,一旦生病过世,景象会很凄惨。

前几年回老家,听村里人说大叔已经去世了,我忐忑地打听他殡葬入土流程,直觉预想也只能村里人帮忙给他草草埋掉,仅此而已。所听却大出意料,大叔非常风光地殡葬入土为安。

村里人介绍,过去三秧子的儿子也就是大叔的堂叔,读书有成,历经苦难后又在新中国当了GAN部,老年时幸福安康,老人家一直言传身教自己后人,不要忘记老家还有两个苦难的光棍堂哥,等到他们老时,希望自己儿女一定要给予好好照顾,而且还带着子孙来过农村几次探望,带来家用电器和生活物质支助两个侄辈。

大叔生病在县城住院很长时间,都是堂叔的女儿从外地过来护理,就像亲妹妹一样,令人动容。

大叔在农村去世时,这个堂妹带着子孙家人开车过来,拜请村里管事人帮忙张罗殡葬流程,如同村里别家丧葬一样风光,并备下丰盛酒席答谢村人。大叔安详走了,村人看到了,二叔尽管不省心,相信有这个堂妹照应,未来也注定无忧。

我在思索,是什么信念,让三秧子家的儿子念念不忘农村的后世家人?又是什么样的家庭的教育,让堂妹执念完成父愿,必须倾情照顾料理堂兄?

应该是骨子里的尊严使然,时代的变更可以让过去的家业尽失,人性的残酷可以让家族的后人在村子里卑微苟活,乃至家乡再无后人,但在斯人已逝时,更想让村人知晓,自己族亲也是应该获取尊重!

大叔二叔成了记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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