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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新冠疫情的经方治疗思路:从一则医案说起

 医林独啸斋 2023-06-24 发布于湖北

作者导读

玩玩老兄是我无意间认识的一位浙江经方高手,他醉心于经方,涉猎大量古籍,始终以经方思维贯彻其中。

玩玩老兄曾说:“南极兄 ,有时候我有点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在很多关键之处,我们相似度太高了。有时甚至恍惚,师出同门之感。”

我亦有此感受,虽然我们从未见过面,且相隔千里之遥,但是对于仲景经方的钻研,竟让我们恍惚中如同师兄弟,不得不感慨缘分的神奇!

前段时间我们针对新冠疫情进行了一场很有价值的讨论,希望对大家辨证治疗新冠有帮助。

谈谈新冠疫情的经方治疗思路:从一则医案说起

作者:tsp南极

一天早晨,我的朋友玩玩老兄给我发消息:

“南极兄,冒昧了,最新的医案有些疑点,不利于大家学习(我这里遇到有提问的),我想写一篇文字或课件,重点来讲一下,帮助大家理清思路。”

玩玩老兄所说的医案指的是之前的麻黄升麻汤医案:

二阳发热38.9℃咽喉热痛,麻黄升麻汤半剂覆杯而愈

提出的问题如下:

此案注意集中几个关键点:是否有表证存在、是否有少阳证、是否有津液虚?


1、先论述是否有表证存在:
从“上午浑身略怕冷,下午开始发烧,就不怎么怕冷了。但是人很怕风吹,开了一点窗她都难受。后背略有一点点汗”有三种可能:
A、下午开始直接转阳明;
B、上午冷,下午不怕冷,可以理解成寒热往来,少阳证;
C、仍旧在表证,只是热多寒少,再根据恶风一项,此又分三种桂枝证、越婢证、桂枝越婢证(具体参考相应条文);
从提供症状看,没有口渴,恶热、以及内热的其他表现,排除了阳明。少阳与表证都有可能。


2、是否有少阳证:

依据上述第一条论点,如果被定位成表证(当然同时表证+少阳也有概率),则少阳的证据只有:
“疲劳乏力,浑身无力、口中寡淡”,其中“疲劳乏力,浑身无力”也有附子证之可能,口中寡淡因为其人是太阴体质(拉稀),因此根据这三项定位少阳证据不充分。


3、是否有津液虚:
咽喉有灼热、干燥、疼痛,但是不是十分想喝水 ---只能说明上面局部有热,但不想喝水,说明整体津液不缺,因此咽部的燥仅仅是局部的,并且是热为主造成的,而非津液虚为主要矛盾。

玩玩老兄的思考确实非常细致,条理分明,实乃大家风范。

为了回答玩玩老兄的问题,我觉得有必要系统性地整体讲述一下我治疗新冠的思路。

在去年疫情期间,我在几周内治愈数百例新冠患者。

由于我治疗每一位患者都是辨证论治,从来没有使用什么'“新冠通用方”,所以虽然我把自己累坏了,但是也因此摸索出了治疗新冠的一整套辨证思维

01

新冠第一关:

表寒证与肺热的交错

首先,纯粹的太阳病表证,一般不能有鼻子喷热气、咽喉灼热、口中喷热气之类的感觉

纯粹患太阳病的患者,应该是恶寒、发热、头身痛、脉浮,并且口中不能燥渴喷火鼻子不会喷热气、眼睛也不会灼热的。

一旦出现鼻子、咽喉部位灼热的症候就说明病邪已经沿着肺经开始进攻身体。此时,热邪尚在肺之外窍。

如果这个阶段不用辛凉药物把这个灼热散出去,热邪就逐步深入侵犯肺脏,导致咳黄痰之类的肺热症状。这类似于温病体系中的说的卫分证

具体的侵犯顺序如下:

这次新冠中,相当一部分患者,特别是身体比较好的,表现出太阳病+肺热的叠加。

何以见得?

绝大多数患者初起剧烈恶寒、冷得全身发抖、全身剧烈酸痛疼痛。

如果采用正确方剂进行辛温解表,一般半小时到一个小时就可以有效,随着身体出汗,恶寒逐渐消退、身痛也会减轻。

如果不快速辛温解表发汗,而只是用点儿辛凉方剂,如银翘散等处方,那么身体疼痛消失的会非常慢。这种基本是靠自己扛过去的,非药力之功也。

因此将其作为太阳病表证治疗毫无问题。

然而患者的症候不止这些。

很多人在体表剧烈恶寒的同时,会觉得鼻子发热喷热气、眼睛觉得灼热、咽喉发热疼痛,这其实是热邪从人体的头面开始进攻,企图逐步向下侵犯肺部之故

顺序为:口鼻眼睛→咽喉→上肺部→下肺部→白肺死亡。

那么如何治疗?要知道:


邪气的来路即是邪气的去路

既然邪气企图从头面开始,经过咽喉,一步步深入到肺部,那么我们就该使用辛凉法,把郁结在头面部的邪气一鼓作气,向上向外疏散出去,则鼻孔、咽部的灼热不适也会随之消退。病邪也就被挫败了。

所以说,对于这部分患者,也是大多数患者,新冠初起的时候,适合的是辛温+辛凉的双重治法,麻黄桂枝羌活防风等辛温剂(发散肌表寒邪)+升麻蝉蜕薄荷石膏等辛凉剂(发散肺经郁热)

这种患者属于典型的寒包火,寒是肌表的表寒火是肺经之郁热也。

肌表的寒邪把肺部的郁热包裹的死死的,双方胶结难分,单治其一都无法愈病,所以必须寒热并用,两解病邪!

02

新冠刀片嗓的问题

人体是有自己的抵抗力的,中药只是在顺应人体抵抗病邪的本能而已。

一般来说,大部分身体健康的人感染新冠之后,病邪并不会特别深入,一般在咽喉、上肺部就自然截断了,新冠攻打到咽喉与上肺部,也就大势已去、束手就擒了,这个截断过程是人体自然疗能,哪怕不用药物,人体也会自行截断。

新冠后的刀片嗓、咳嗽咳痰,其实就是咽喉淋巴结与上肺部免疫系统在截断病邪,不让残留病邪进到下肺部,其图示如下:

热性的刀片嗓,使用辛凉法就可以迅速扭转治愈。

但是要注意,这里提到的病机只是诸多病机中的一个,也有纯粹的寒性刀片嗓,例如之前的医案:

6月首阳高烧39℃伴刀片嗓,大力温阳燥湿一剂速愈

判断刀片嗓是寒证还是热证,必须根据整体症候,绝不可以随意处方。

03

肺热胃寒仍用石膏的秘诀

石膏这味药物可以清理肺热与胃热,用法很有讲究:

  1. 患者口干舌燥、不停想喝冰水、右关脉滑而有力,即胃热很厉害的时候,生石膏可以重用60-120g,一剂就可以挫败病势!

  2. 如果患者并没有特别口渴,只是觉得鼻子灼热、咽喉发热,稍稍用15-24g的生石膏,即可把肺热摆平。此时病机为肺热而胃不热

  3. 肺胃俱热,即嘴巴冒烟欲饮冷水(胃热);鼻子喷火咳黄痰(肺热)的时候,石膏也是重用!

  4. 如果肺热的同时,还有胃寒呢?方法也简单,用干姜/生姜暖胃,再配合小剂量生石膏,这样石膏的热力就不会影响胃部了。所以麻黄升麻汤这种石膏干姜并用的方剂,可以处理肺热+胃无热(口不渴),甚至于肺热+胃寒(口中寡淡)的情况。

前面提到了,很多新冠患者会有鼻子喷热气等肺热症候。

而据我观察,出现口干舌燥、口渴频频欲饮水等阳明胃热病机的患者,反而相对没那么多。

可见从统计学来说,新冠患者的肺热病机多于阳明胃热病机!

肺热+胃寒肺热+胃不热的病机是最常见的。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在新冠疫情期间石膏的使用量都不大,一般15-24g就够了,用到30g以上的情况很少。因为确实口中燥渴的患者相对较少!

04

是时候回答最初的问题了

再回头看玩玩兄提到的问题,我逐一做一下回答:

一、是否有表证?

患者初起恶寒,然后恶寒自然消失,这个是因为里热逐渐积累,与太阳病表寒证的恶寒抵消了。但是患者吹风觉得难受,说明肯定还得解表。新冠初起不到一天的,几乎99%都有表证

因此第一个问题,答案应该是C。


另外,抵消太阳病恶寒的这个热,不是阳明胃热(因为口不渴,甚至口淡,说明没有阳明胃热证,甚至于是胃寒证),而是太阴肺热。

肺脏与皮毛是直接联通的关系肺热本身对皮毛的影响就很大

二、该不该用柴胡剂?

这个纯属我用药习惯的问题。

一位患者外感咽痛+没有陷入阴证,我大概率考虑少阳。不管有没有别的证据,我都会这么用,一直都是这么治病的。


比如日本汉方家治外感咽痛,初起有表证的时候用葛根汤+桔梗石膏,然后再用小柴胡+桔梗石膏。他们在这里利用的就是柴胡剂处理孔窍郁热的方法

咽喉部位隶属于各个脏腑,所以从各个脏腑治疗都是有机会的。而从少阳治疗是最常见的,因为少阳主孔窍,咽喉即为咽窍也。

三、是否该用附子?

至于该不该用附子,其实可以用,也可以不用。都有其道理。

类似的情况,可以参考这一篇:

新冠后肺部感染久不愈伴随肺结节,麻黄升麻汤有良效

这位患者一开始疲劳、怕冷,我也考虑过使用附子温暖肾阳、振奋精神。结果最后没有使用附子,患者还是痊愈了,身体还比以前更加耐寒。

可见并不是一见到怕冷+疲劳倦怠,就必须使用附子的。

不过如果加上附子,也是没有问题的,想必也是可以痊愈的。

四、是否津液不足?

患者毕竟拉稀,所以燥湿的苍术、茯苓用的很多,而补津液用的很少,才用了6g,这个剂量只是微微润喉而已。

在燥湿药物作用下,补阴液的药物也会更容易吸收。

此外,方中15g的小剂量石膏,与方中足量的生姜与干姜相互配合,石膏辛凉的药力就可以上浮到咽喉与头面,把肺热宣透出去,并不会凉到胃

05

玩玩与南极的感慨

说了那么多,总而言之我认为,把此病辨证为肌表表寒证+上焦肺脏燥热+中焦脾胃寒湿,这是没有问题的。

能够遇上玩兄这种认真讨论,就事论事的朋友,真的是人生幸事。

南极兄您说的我都明白,我打开看文章,病机是病辨证为肌表表证+上焦肺脏燥热+中焦脾胃寒湿,我内心就想用麻黄升麻。我今天的问题不是关于对与错的问题。因为按照南极兄上面的逻辑:有表证+少阳+津液+太阴寒+咽痛=桂枝越婢汤+小柴胡+升麻(咽痛靶向药)+理中(拉稀)+补津液(玉竹、天门冬、知母、当归--当归亦治咳) = 麻黄升麻汤+小柴胡(南极兄之方剂)。

我本这条消息想描述的主题是 : 我们俩技术层面是统一的,结论没有问题。

第二点才是我今天的想法:

怎么更加利于学习,让学习的人从您的医案中得到升华的,让更多人学明白了。


因为我们在辩证过程中有很多环节,这个环节在文章中不易表达清楚,因此学习者会有疑惑(不是我有疑惑),因此我们需要将这些过程加以说明,例如我说的第一项,临床中需要考虑有三种情况,但是为什么最终我们会选择了 有表证。这个过程是一个排除的过程。需要将这个环节表达清楚。

即怎么把这个环节表达清楚,有利于学习者更好的学习。

最后聊个技术问题,就这个医案,我与南极兄唯一的有不同点的地方是 津液虚与不虚的问题,我个人意见是局部津液有点虚,全部不虚,局部也是以热为主要矛盾。因此我倾向于:


桂枝越婢汤+小柴胡+桔梗甘草+升麻+理中+葛根芩连(可以加),类似麻黄升麻汤-补津液部分

玩玩老兄实在是有大胸怀的人。

说实话,看病思路这种东西很难写出来,太费劲了。

尤其是我一分钟就想好的思路,要写出来让大家看懂,最少写三十四分钟,甚至不止。

我也曾经想过这么写,但是越写越乱,后来就放弃了

同感。上次有人让我讲一个医案(听众的实际医案),我讲了大致2个多小时,就是为了讲清楚这个环节,共计有多少种可能性,出现多少种组合,为什么会排除掉其他可能。

但实际情况,方剂可能5-10分钟就定了。只是描述这个环节,环节多。

因为这几天,好多读者在阅读您的医案时遇到问题,来咨询我,关于这个医案的问题,因此我才有刚才这个想法,是否考虑讲一下(或者南极兄再发一遍文章,加以说明),这样更利于大家学习。

根据第一条延伸的几种方剂组合之可能:


1、有表证+少阳+津液虚+咽痛+太阴寒 = 桂枝越婢汤+小柴胡+升麻(咽痛靶向药)+理中(拉稀)+补津液(玉竹、天门冬、知母、当归--当归亦治咳) = 麻黄升麻汤+小柴胡(南极兄之方剂)


2、只有少阳+桂枝汤证+咽痛+半表热+太阴寒=柴胡桂枝汤(+天花粉)+桔梗甘草或升麻+葛根芩连(咽喉有灼热 半表热)+理中


3、只有表证,没有少阳+咽痛+太阴寒+局部热= 桂枝越婢汤+炮附子(越婢汤之加减法)+桔梗甘草(咽痛)或升麻+理中(拉稀)+阴旦汤(咽灼热 干燥)

警告:

文中涉及所有的思路与方剂都是为中医同仁学习参考之用,非专业人士请勿私自试药,否则后果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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