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先顺将军 忆彰武攻坚战 赵先顺 一九四五年， 日本帝国主义投降后，坚持要独占全东北的国民党反动派，在美帝国主义的援助下，经海陆空三路向东北大举运兵，并攻占了已被人民解放军解放了的山海关、锦州等要地。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毛泽东同志预见到了东北斗争的艰巨性，及时提出“让开大路，占领两厢”的战略方针。在毛泽东同志这个正确思想指导下，我东北野战军迅速撤到离国民党占领中心较远的城镇和广大乡村，发动群众，积蓄力量，准备转入反攻。经过近两年的工作，部队兵员和装备都得到了扩充。紧接着一九四七年的夏季攻势和秋季攻势之后，从十二月起，在四平街至大石桥的沈大路沿线和山海关至沈阳的北宁线沿线，向国民党匪军发动了空前规模的冬季攻势，连续作战九十天，歼敌八个旅，争取敌人一个旅起义。先后攻占彰武、法库、新立屯、辽阳、鞍山、营口和四平街，并收复吉林，极大地鼓舞了我军士气，沉重打击了国民党反动派，使敌人的设防不得不收缩到长春、沈阳、锦州几个孤立的城市，从而改变了东北战场的形势。 彰武攻坚战就是这次冬季攻坚战中的重要一仗。彰武是沈阳的一个门户和屏障，设防坚固。彰武城四周筑有土城墙，高四米，宽三四米，冬季冻得像铁甲，城墙上布满了火力点，封锁着通往城里的各个交通要道。国民党匪军七十四师用美式装备固守城堡，防御十分严密。打下彰武不仅在军事上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而且由于是冬季攻势中的第一个攻坚战，对于动摇敌人的军心也起着巨大的作用。 当时我在二纵队六师十六团一营任营长。这个营一九四五年冬从苏北调到东北后，参加消灭敌伪残余，肃清汉奸和剿除土匪的战斗。在彰武攻坚战中，我营的主要任务是扫清城东外围据点——东苗圃，为主力部队攻城开辟道路。一九四七年十二月下旬的一天上午，我和教导员李意民同志从团里领受战斗任务刚回来，干部战士就把我们团团围住，这个问有什么好消息，那个问是不是要打大仗，什么时候打？干部战士热烈的求战情绪，使我感到由衷的高兴，我脱口而出：“好消息，要打一个大仗，让国民党匪军再尝尝我们小米加步枪的厉害。”战士们听了高兴得连蹦带跳地离去。 在一间又矮又暗的小屋子里，挂着一张“彰武地形图”，这就是营指挥所。营召开的连级干部会议，里面挤满了人，有坐着的，还有站着的，个个都屏住气，凝视着我，等待传达这次战斗任务。我刚说完攻打彰武，会议室顿时沸腾起来了，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不约而同的都把目光投到那张“彰武地形图”上，听我继续介绍作战地域情况和这次战斗任务的艰巨性。彰武城东外围守敌盘踞在离城仅有五百米的苗圃小山上，山上筑有坚固工事，城内火力可以随时支援，居高临下控制着通向彰武东门的公路。我营的武器装备和敌人相比还处于劣势。要拿下这样的据点是需要代价的。外围据点不扫除，进攻彰武大门就打不开，打下彰武便是一句空话。同志们都掂量出了这次战斗任务的份量，都信心百倍，决心不惜一切，拔掉这个钉子，为纵队主力攻城扫清道路。 周密的计划来源于详细的侦察。为了拟定正确的作战方案，当天晚上，副团长杜存典同志带领我们营、连干部和一个步兵班，潜伏到苗圃小山下敌据点对面的菜园里，进行侦察。这一晚没有月亮，天色很暗，侦察工作全靠自己的感觉和夜间行动的经验。当接近到菜园中小围墙时，发现敌人在墙下埋伏了成排的手榴弹，并在拉火环上拴着绳，一直扯到敌碉堡里，一有情况便可拉响爆炸。引线就在脚下，我们赶紧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刀子，轻轻地把绳子割断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排除了这道障碍，继续向前靠近。那时天已“数九”，寒风刺骨，当时我们穿的都是空心棉衣，加上长时间趴在地上不能活动，手脚很快就被冻得麻木了，有两三个连的干部脸和脚被冻伤，但谁也顾不得这些，还是全神贯注的观察。透过夜色，能够看见的每一棵树，每一道墙，每一个土堆，每一间孤立房屋都不放过，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遍又一遍观察，整整潜伏了一夜。由于夜暗的影响，敌阵地上的一些情况仍然没有完全搞清，眼看天快亮了，心中十分着急。这时只见从敌阵地上下来一名伙夫，挑着水桶，晃晃当当直奔菜园而来。同志们真是喜出望外，如获至宝，当即捕获了这个送上门的“舌头”。经过审讯和交待政策，弄清了一些重要情况：苗圃山头敌据点驻有敌七十四师一个连，师部给他们下了死命令，只能死守，不能后退，任何人逃回城里都要被枪毙。阵地前沿敷设五道障碍物，一道鹿砦，一道单列桩铁丝网，一道三列桩铁丝网，一道二至三米宽的陷脚坑，一道绊马桩，山上主阵地挖有掩盖式战壕与碉堡、坑道相沟通，战壕和碉堡不仅复盖着很厚的沙土层，还反复用水浇筑，坚固无比，荒沟下和碉堡里有很多暗火力点，可以随时射击。 进行一天一夜的侦察，掌握了敌据点情况。我们按照毛主席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指导思想，决定用两个连的兵力攻打苗圃山头敌据点。战斗方案是：一连担任营的一梯队，其中一排组织突破，开辟通路，直插小山主峰，二排进入突破口后向左迂回，三排为连的预备队，营的二梯队由三连担任。我营虽然参加过多次战斗，打这样的攻坚战还是第一次，但是大家仍然斗志高昂，充满胜利信心。 下午四点多钟，天近黄昏，纵队炮兵向小山阵地开炮了，炮声大作，这个不到一点五平方公里的小山立即陷入一片烟火的海洋中。站在我身边的几个小鬼不断的喊着：“打得好！打得好！”敌人哪里知道我们的战士早已把沉默的枪膛压满了子弹，个个好像拉满的弓箭，待命出击。 我看了看表后，当即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在机枪的掩护下，一连一排的同志身带炸药包和爆破筒，象离弦的箭跃出战壕，一会儿跑步前进，一会儿匍匐接敌，很快就靠近了敌人设置的障碍物。几声巨响，只见烟尘滚动，土块飞扬，鹿砦、铁丝网、绊马桩被炸开了。一连发起冲锋，刚刚接近敌阵地，敌人的火力点就吼了起来，射出了一排排子弹，犹如一道火墙挡住去路。一排处于开阔地，一些同志壮烈地倒下了，另一些同志继续向前冲去。“为了牺牲的战友，为了祖国的解放，冲啊！”一排长话音刚落，一颗罪恶的子弹射中了他，鲜血洒向大地。战士们看到排长牺牲，眼都红了，更加猛烈地向敌人射击，冲锋。为了及时掌握战机，减少伤亡，实施正确的指挥，我迅速赶到突破口，利用敌人火力的短暂间歇，指挥二排继续冲击。经过三次反复，终于突破了五道障碍物，按计划向左迂回。一上山坡，又被敌人碉堡和盖沟下的暗火力压住了，部队伤亡很大。 几次爆破冲锋，一连一、二排都付出了重大代价，虽然突破了敌人的五道障碍物，占领了山腰一线，但是主阵地盖沟下和碉堡里的火力点还没有搞掉，对我军的进攻形成了巨大的威胁。我当即决定将一连的预备队——三排投入战斗。排长黄达宣毫不迟疑地带领三排向敌阵地冲击，身材魁伟的黄达宣，有勇有谋，只见他前进到小山坡下，指挥全排很快隐敝起来，唯有九班的战士携带炸药包，继续向敌碉堡运动，刚刚跃进就被敌人发现，用火力挡住去路。这时黄达宣同志又命令七班机枪手齐发用爆破筒去炸掉这个暗火力点。齐发是个爱说爱笑的战士，中等身材，长着一双机灵的大眼睛，本来是个白嫩的小伙子，长时间被风吹日晒和战火的熏陶，脸上象涂了一层古铜色，显得象三四十岁的人，为人处事想得都比较周到，是排里的一名骨干。这次执行爆破任务，齐发是排里的第一号爆破手，当他听到爆破命令后，喊声“是”就纵身跃出战壕，在全排火力掩护下，利用地形地物向敌碉堡接近，在靠近敌碉堡时，三排的火力更加猛烈集中，一下把敌人的机枪打哑了，齐发一个跃进猛冲，准确地把爆破筒送进了敌碉堡，随着一声巨响，敌碉堡被炸开了。只听“冲啊”，三排的同志一齐冲了上去。这时，敌人都龟缩到坑道里面，不时向外面打几下冲锋枪，由于炸开的洞口太小，无法打击坑道里面的敌人，急得战士们团团转，有的往碉堡里扔手榴弹，有的朝洞里打枪，都无济于事。排长黄达宣想出一个好办法，集中了全排的炸药，放在盖沟上，“轰”的一声，将敌人坑道炸开十几米，几个守敌被炸得血肉横飞。三排的同志顺着炸开的缺口往里打，很快搞掉了敌主阵地上的几个暗火力点，使进攻部队在山上站住了脚。一切反动派都不会自动放下手中屠刀，苗圃山头上的敌人也是一样，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也不肯束手就擒，仍凭仅残存的坑道负偶顽抗。我们从外面往里打，敌人从里面往外打，形成了拉锯战。这样下去会影响总攻时间，也能促使一部分守敌从山背后的坑道口溜走。由于一连在战斗中伤亡很大，只剩三十多人了，要靠一连现有力量夺取主阵地是很难完成这一任务的。于是将营的二梯队三连投入战斗。三连是一个一百三十多人的大连队，干部战士们目睹了一连战斗过程，早就憋得嗷嗷叫，一听出击的命令，象猛虎一样扑向苗圃山头，恨不得一下把整个小山头吞掉。在一片喊杀声中，越过山顶，去堵敌人后山的坑道口。当部队刚翻过山梁，城墙上的敌人一齐开火，把三连一下子压在半山腰上，三连的干部战士面对敌人的火力封锁，毫不退缩，一面还击，一面继续冲锋，前面倒下去，后面又冲上来，越战越勇，终于闯过了封锁线，堵住了敌人后山的坑道口，切断了敌人逃跑的后路。这样一连和三连两面夹击，关门打狗，迅速将坑道里的守敌一百余人大部分击毙，尸体横躺竖卧倒在坑道里，侥幸活命的几个也乖乖地做了俘虏。至此，我营全部占领了敌人城东苗圃小山阵地，为大部队攻城扫清了前进障碍。 第二天上午七时半， 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随着猛烈的炮击和雄壮的冲锋号声，纵队主力向彰武城守敌发动了总攻。我营发扬不怕牺牲和连续作战的精神，与总攻的部队汇成一股洪流，涌向彰武城内，经过不到一天的战斗，彻底消灭了彰武守敌七十四师，首创了冬季攻势的胜利开端。 我营在彰武攻坚战中，除全歼敌人一个守备连，击溃城东敌人外围据点外，还在攻城战斗中，一直打到敌师部，俘敌二百余名，缴获追击炮十几门，轻重机枪二十余挺，步枪和冲锋枪二百余支以及大量弹药物资，战斗结束后，我营受到纵队通令嘉奖，一人立特功，四人立大功，还有多人立小功。那次战斗中，有很多同志献出了宝贵生命，他们的英容笑貌还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中，萦绕心头，不能忘怀。缅怀这些血染疆场的烈士，我总是告诫自己，要时刻不忘我党领导的武装斗争走过的艰苦历程，珍惜得来不易的胜利果实，发奋工作，为建设和保卫我们的社会主义祖国献出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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