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庸眼瞄艺记(8) 诗的本质是预言时代 ---------海子《亚洲铜》读后(3) 如果说,想象是艺术创造最不可或缺的才具,那么超凡的想象则是诗之所以成为诗的根本。我们来看《亚洲铜》这首诗的第三节: 亚洲铜 亚洲铜 把两只鸽子想象为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这是天才般的想象力才能够写出来的诗句。如此绮丽超绝的想象,把现实与历史,死亡与希望,悲愤与平和,奇妙地交织在一起,跨越了时空,超越了时代。王船山先生云:以追光蹑影之笔,写通天尽人之怀。海子此句诗,足可当之。诗人用他的语言,唤醒了我们的历史记忆,圣书里的鸽子衔着橄榄枝向我们飞来,向我们报告和平的消息。死亡已经被胜过,因此,让我们接纳鸽子如穿上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鞋子一样。让我们进入和平和安宁中吧!诗人通过韵律节奏的交替与回归,将屈原的亡魂与黄土地上因青草和飞鸟而带来的绿色与远空完美地结合起来,产生了一种奇异而美妙的效果。海子用诗句战胜了时间,语言的结构、目的与意义得到了完美的呈现。黄土地、白鸽子、白鞋子、河流,当然还有我们,这些意象从现实和历史的各个方面涌过来,进入自我的内在意识,而心灵并非被动地反映这些意识,而是调动起全部的穿透力和智慧来对此加以评判。诗人依据已知的事物去虚构,去想象,构成自己对时代的预言。 诗人是在历史之外、时代之外去言说的人。 “我们和河流一起”,并非随波逐流,而是朝着至圣者仰望。我们辨认河流的方向,流速,清浊,预言河流的去向, “穿上”历史遗落的白鞋子,用历史的眼光与情怀来寻找河流与自我的交汇点。因为那里有我们的根,有我们的魂。寻找河流的源头,寻找历史的遗迹,寻找作为和平之兆的白鸽子,这是诗人的使命。大胆新奇的想象中,孕育了诗人对于黄河文明、黄皮肤种族、黄土地的沉思与陈述。让我们一起去寻找“祖父死在这里 父亲死在这里 我也会死在这里”的源头根本吧!让我们去寻找黄色文明的根本吧!让我们去寻找中华诗词的根本吧!诗人完全出于自己的创造,而想象了屈原的白鞋子,想象了白鞋子如白鸽子,想象了我们穿上祖先遗落的鞋子,就像找到我们自己,找到了民族与文明的根基。 每一个意象都真实无比,而当这些意象通过诗人的心灵加工而巧妙地粘合在一起的时候,诗就这样产生了,诗的影响力就这样发生了,诗的在场就这样出现了。诗人几句短短的诗句,勾勒出了民族气质与精神生活的要素。在这里,我们能够辨别出黄土地文明的文化结构和精神内核。海子是把屈原作为一种文化象征和文明源头来看待的。 屈原自沉汨罗江;海子卧轨自杀。我们不能肯定地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我们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地说,海子对自己民族的命运与文明有着屈原般深刻地思考;对自己的个体价值与与命运有屈原般焦灼的渴望与无限的困惑。《亚洲铜》就是力图去探讨和平鸽与河流之间的关系,屈原之死与生存之境的关系。诗不是去提供答案,而是去引发思考。屈原是诗歌文化的开拓者,海子是诗歌文化的承继者,他们用饱满的人生感慨与聪慧无比的想象力开拓了诗歌这一文学艺术形式,让诗歌从源头到现代,都浸透着黄土地文明之魂,而他们对民族命运与个人价值的思考,则更具超越性,发出了时代的先声。只是,屈原在他那个时代,注定是孤独者;海子,在他的时代,注定是孤独者。凡是时代的预言家,都必然是那个时代的孤独者。但真正的诗人,是享受孤独的,也正是在孤独中,才能够“精理为文,秀气成采”,因为他以圣人之心为心,“妙极生知,睿哲惟宰”,如此,才能够“百龄影徂,千载心在”。这正是海子之诗随着岁月的流逝与时代的变迁,却能够长久地被人阅读的原因。这样的诗,从精神上,从心理上,唤醒了一种预言式的智慧,将思维和心灵从呆板和习俗中解脱出来,让读者耳目一新,而又长久沉思。为什么有一些人,并不喜欢海子,或者认为海子没什么了不起?因为现在的人,缺乏沉思的习惯和能力。真正的阅读愉悦,恰恰是在这种复杂性和挑战性上,当一个读者能够调动自己所有的学养、个性、思维、才具来解构这样充满异样性和多维性的诗歌时,才能够真正享受到阅读的快感和思维的奇妙。 诗歌是真理,但不是直接的真理。如果有人试图将诗歌剥离成赤裸裸的、生硬的真理,恰恰反映出他的妄想、傲慢和简化主义的不可救药。在文化快餐时代,这种现象比比皆是。但比比皆是的现象,恰恰是娱乐至死的症候,并不健康。对于一个有着悠久的诗歌文化历史的国度来说,更是一种悲哀,甚至是一种堕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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