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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砚斋果真是“史湘云”吗?

 吴营洲文存 2023-08-03 发布于河北

脂砚斋果真是“史湘云”吗?

吴营洲


周汝昌在《红楼十二层》中有这样一段话:
雪芹原书本来题名《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可见“脂批”是原书的组成部分,而非一般批语是后人所附加的、可有可无的文字。因此,脂砚斋究为何人?揣测者甚多,如胡适以为是雪芹自批,俞平伯说是雪芹的“舅舅”,后来又出现什么“叔叔”说,等等不一。
我的拙见异于诸家,认为脂砚是一女子,实即书中湘云的“原型”。证据甚多,今只摘其一二,可窥豹斑,可发妙想。[1]
周汝昌所列举的甚多“证据”,在此不便详述,但我在这里只想说,周汝昌的这一观点,站不住脚。
“脂批”的问题比较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简而言之,即而今所看到的所谓“脂批”,并不是“脂砚斋”一个人留下的,而且还“有真有假”。千万不要因为其中有几句是女子“声口”,就认定“脂砚斋”是个女的,甚或认定“脂砚斋”就是史湘云的“原型”了。
我之所以认为“脂砚斋”不是史湘云,借用周汝昌的语言便也是“证据甚多,今只摘其一二,可窥豹斑”:
其一,“脂砚斋”最初为《石头记》作批时,当是在乾隆十七年(1752)前后,此时,曹雪芹的夫人尚在世,“脂砚斋”若是女性,她作为一个“大龄女青年”,该如何与曹雪芹夫妇相处?难道曹雪芹也有“一妻一妾”?这样一来,恐就陷入了“两难”境地:倘若曹雪芹真的有“一妻一妾”,那么“新妇”又从何谈起?倘若曹雪芹不是“一妻一妾”(即史湘云是他续娶的),那么史湘云作为一个“大龄女青年”就眼巴巴地守在曹雪芹的屋门口,等着曹雪芹的夫人谢世,然会再去填房?这是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的!
其二,关于史湘云的判词或评语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既然是“水逝”“云飞”了,也就是“不知所终”了,怎么可能会做曹雪芹的“新妇”呢?若是做了曹雪芹的“新妇”,那她就是有了“归宿”;若是有了“归宿”,又怎么能说她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呢?这也是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的!
那么,周汝昌为什么始终咬定“脂砚斋”便是“史湘云”呢?以我私下里揣测,大概是他当初“结论”下得太匆忙,且后来又顾及脸面不便修正自己了,于是就不改声口了。反正认定脂砚斋是别人的人,也没有特别“铁”的证据。所以在红学界,关于“脂砚是谁”这一问题,也就成了“各持己见”的局面。
为什么说周汝昌的“结论”下得太匆忙呢?有他自己的文字为证:
我读“脂批”,当下悟得是一女流声口,其有一二处不似处,则旧批混入,或脂砚明言之“诸公”之批而未忍全弃者,安得以此而疑其非女而是男哉。[2]
在所谓的红学界里,除了胡适,周汝昌当是最早接触“脂批”的人。不难揣想,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学子,手捧着大学者胡适借给他的稀世珍宝“甲戌抄本”,自然是激动异常的,当他读到“我也要恼”“我也要拧”之类的批语后,“当下”便悟得是一“女流声口”。其实不用他“悟”,这本来就是“女流声口”。而他“悟”到的,则是批者为“史湘云”。
我们知道,在“脂批”中,是有“女流声口”的,然而,属于“男人声口”的“脂批”,更多。对此周汝昌的解释是:“其有一二处不似处,则旧批混入,或脂砚明言之'诸公’之批而未忍全弃者”。这话虽也能自圆其说,但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其有一二处不似处”,是由于“女流声口”的混入所致呢?
在周汝昌上面的那段话中,像“人贵能有识”“若乃不辨牝牡”之类的语句,就显得有失厚道了。

附文:脂批中的“男人声口”

我在上文(《脂砚斋果真是“史湘云”吗?》)里写道:在“脂批”中,是有“女流声口”,然而,属于“男人声口”的“脂批”,更多。
借此机会,不妨展开说说:
一、在《红楼梦》第十八回,写到龄官因“游园”“惊梦”二出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作,定要作“相约”“相骂”时,庚辰本有一大段双行小字批语:“按近之俗语云:'能养千军,不养一戏’。盖甚言优伶之不可费之意也。……余历梨园子弟广矣,各各皆然。亦曾与惯养梨园诸世家兄弟谈议及此,众皆知其事,而皆不能言。”这是说三十年前的批者自己,是个世家子弟,养着一班优伶,并常与一批惯养梨园的纨绔子弟来往。他所恃宠的优伶,常常挟制他,而他则逐之不舍,责之不可,欲不怜而实不能不怜,欲不爱而实不能不爱。正由于他领略过此事,迷陷过此情,所以当他看到龄官拿腔作势的作派,才深感刻划传神,便不由地生出许多感慨来。若说作此批者是位女性,恐怕与情理不符!
一、在《红楼梦》第四十九回,写到史湘云“越显得蜂腰猿臂、鹤势螂形”时,有一批语:“近之拳谱中有坐马势,便似螂之蹲立。昔人爱轻捷便俏,闲取一螂,观其仰头叠胸之势。今四字无出处,却写尽矣。脂砚斋评。”试想,一个封建社会的大家闺秀,竟然引据《拳谱》作评,有点儿不可思议!若脂砚斋果真是史湘云的话,能用“螂之蹲立”的“坐马势”来调侃自己吗?
一、在《红楼梦》第五十二回,写宝玉问黛玉:“如今的夜越发长了,你一夜咳嗽几遍?醒几次?”此处,庚辰本有一夹批:“此皆好笑之极,无味扯淡之极;回思则皆沥血滴髓之至情至神也。岂别部偷寒送暖,私奔暗约,一味淫情浪态之小说可比哉?”其中的文字,绝不是闺阁语言,一个女子,回避都唯恐不及,怎么会秉笔直书?
一、在《红楼梦》第二十一回,“有客题《红楼梦》一律”,其中写道“脂砚先生恨几多”,若脂砚斋是位女性,能自称“先生”吗?另在《红楼梦》的第二十七回,有批语为:“余读《葬花吟》至再至三四,其凄楚感慨,令人身世两忘,举笔再四,不能下批。有客曰:'先生身非宝玉,何能下笔?即字字双圈,批词通仙,料难遂颦儿之意。俟看玉兄之后文再批。’噫唏,阻余者,想亦《石头记》来的,故停笔以待。”此批,不仅语气是“男人声口”,而且“有客”也称他为“先生”,并将他比作男性的“宝玉”,如此等等,批者怎么会是个女性呢?
一、在《红楼梦》第七回,写贾琏、王熙凤白日宣淫,“叫丰儿舀水进去”,脂砚斋批道:“妙文奇想。阿凤之为人,岂有不着意于'风月’二字之理哉?若直以明笔写之,不但唐突阿凤声价,亦且无妙文可赏;若不写之,又万万不可。故只用柳藏鹦鹉语方知之法,略一皴染,不独文字有隐微,亦且不至污渎阿凤之英风俊骨。所谓此书无一不妙。”若脂砚是个闺秀,能不避忌这些?[3]
一、脂砚斋常将其他批者称为“诸公”而交换评批心得,又每以“大白”(烧酒,烈性酒)敬作者而作心灵的交流,此等气概是女性吗?(豪爽的女性自然有,但此处仅指大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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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周汝昌:《红楼十二层》,书海出版社,20051月,第130页。
[2]周汝昌:《红楼十二层》,书海出版社,20051月,第149页。
[3]如此性质的批语很多,譬如第十二回“贾瑞正照风月鉴”时竟批“写得奇峭,真好笔墨”;第二十一回写贾琏私通多姑娘时“使男子如卧棉上”,脂批竟称“如此境界,自胜西方蓬莱等处”;第二十八回薛蟠行酒令时也有批语。孰不细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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