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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科:​老家的年俗:祭灶

 新用户1534Bpiv 2023-08-16 发布于陕西





老家的年俗:祭灶

韩文科

在我小时候,腊月二十三日是老家人祭灶的日子。祭灶的基本任务是送旧灶神上天,迎新灶神进门。在大人们的心里,灶神掌管一家人的饮食,决定一家人一年是否衣食无忧。灶神叫什么名字,他们不知道,样貌就是木刻艺人雕刻的神像、本土画家画在八K纸上的画像、甚至是自己在厨房柴火灶最里边灶门上方的墙壁上用木炭涂抹的类似人像,长年被灶膛冒出的柴火黑烟和锅里饭菜冒出的水汽、油烟熏染,时日一长,呈现出古香古色。不同画质、不同年份的灶神画像不一样。

我问:“灶神是一个还是多个?怎么长得不一样?”

父亲说不清楚,就着辞旧迎新的氛围说“新灶神和旧灶神肯定长得不一样,你怎样对待他,他就像啥,跟我们对待人一样,他对你好,你就爱她,他就长得好看;他对你不好,你讨厌他,他就长得难看。”

母亲补充说“要想灶神对咱们好,咱们就得对他好。”

“他怎么知道对他好呢?”

“在锅灶跟前不要说脏话,乱扔脏东西,爱惜吃的喝的,不要胡摔乱扔碗筷、瓢盆、铲勺。我们看不见灶神,他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这让我觉得神其实跟人一样。新旧年交替,旧灶神走,新灶神来,理所应当。祭灶就是对新旧灶神的尊重,就是送往迎来。有几年,我家的厨房变迁频繁,没贴灶神像,父母在锅灶旁龟裂的土墙缝插三根香,彰显灶神的存在,表示对灶神的敬重。

为什么一定要在腊月二十三日祭灶,长辈们只说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我发现,腊月二十三日之前,为过年(春节)准备的大米、白面、猪肉等主要的食物基本齐备了。大米是用耕牛拉石滚子在巨大的石碾盘上碾去稻谷壳出来的,装在能防老鼠偷吃的木箱或陶缸里,盖子轧得结结实实;白面是用耕牛拉石盘磨磨冬小麦粒儿出来的,晾在堂屋高凳子上的大竹篾笸箩里,等待做含盐的手工挂面;堂屋二槽檩上吊绑的挂腊肉的横杆上挂着宰杀不久的猪肉、生猪油、猪头、清理干净的猪下水;等等。似乎都要赶在二十三这天准备齐全。

那些年,国家从一穷二白的旧社会过来不久,处于经济困难时期,老百姓的日子更不好过。相对于平时,过年那几天的“奢侈”,是全家人奋斗整年的结果。老家人非常重视过年,常听他们说“年年难过年年过”、“穷一年不穷一天”。为了过年,全家人一整年撸起袖子加油干,还必须节衣缩食。所以,我们小孩子非常喜欢过年,只有过年才能穿新衣、戴新帽、放鞭炮,才能放开肚皮吃些“好的”。

腊月二十三日傍晚时分,平时很少下厨的父亲取下生猪油和油脂最多的几块肥肉,放大火烧着的大锅边的砧板上切成小块,推进锅里炼油。洗净早已见底的黑色陶质储油罐。我们小孩子围着锅灶,瞅着被大火煮着的锅里的生油块由大变小、颜色由白变黄,直至变成油渣,等着父亲舀干油并一部分油渣,留一部分油渣让我们打牙祭。这时候,母亲总是提醒父亲为我们多留几块,父亲总是恶狠狠地瞪眼母亲,强调说“你按心明年吃一年的浆水菜呀?!”大家这就不吭声了,都知道这罐子熟油是新的一年全家人的“油货”,一家之主必须严格把控。

打牙祭的油渣给铲进一只饭碗,洒上盐或糖,大家共享。专吃油渣是一年中唯一的一次。为了我们孩子们多吃,父母只吃几块,他们说自己一辈子吃的多的去了,嫌腻人,我信以为真。

母亲在残留着少许油渣的油浸浸的炼油锅里炕馍,我已经睡眼朦胧。父亲去准备祭灶用品:焚香、黄裱纸、新灶神像,一只破葫芦串上一截绳子、他经常挖地用的一把镢头,把旧灶神像从墙上揭下来。

母亲说“馍炕好了!”醒着的孩子想赶快吃了上床睡觉,母亲严辞禁止,劝大家“敬完灶神再吃!”

她恭敬地选一块浸油多的馍,掰成小块,往两个灶膛里扔些,在两个灶门口涂抹些,一边祷告:“灶王爷,我们平时在您身边没干没净,口没遮拦,请您宽宥。上天去替我们多好话,让老天爷保佑我们一家人来年吃喝不愁,平平安安。”父亲帮腔说“我老婆是个女人家,不干不净您别说啥!”然后用黄裱纸卷住旧灶神像焚烧,引燃几根祖母手工做的焚香,在灶门前跪地磕头,插三根香,一路祷告着出门到院场南边,对着南面的天空烧黄裱纸、插香、磕头,祷告。末了,取出夹在腋下的新灶神像,双手捧着,返回厨房,恭恭敬敬地贴往旧灶神相处,算是送旧迎新了。

父亲叫醒着的大孩子拉上破葫芦顺着墙脚走,破葫芦被犄角旮旯和破砖碎石碰的叮叮当当。父亲一边用镢头夯筑老鼠挖出的陷坑、空洞,一边诅咒“十个老鼠九个瞎,剩一个叫猫抓,猫不抓,老鹰抓!”屋里屋外跑遍后,夜已经很深了,全家人安然入睡,等春节的到来。

当我成家立业后,国家富强了,百姓也富裕了。老家人全部土墙房换成了砖墙房,一年四季穿着好的、吃着好的,“天天过年哩”,祭灶的习俗随新的时代、新的生活变化着形式,有些干脆不祭灶了,灶神慢慢地被淡忘。


韩文科,某中学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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