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帝国（六十）司马越还朝永嘉三年（309年）三月十八日，在外两年的东海王司马越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洛阳，而这次回来他将要做一件大事。 就在几天前，朝廷突然下了一道诏令，由于荆州都督高密王司马略突然去世，因此命山涛之子尚书左仆射山简为征南将军、都尉荆湘交广等四州诸军事，而司隶校尉刘暾则接替山简担任尚书左仆射。 此举一下子刺激到了司马越，让他和晋怀帝司马炽的矛盾直接被激化。 其实司马越离开洛阳后，对司马炽的一系列小动作不可能一无所知，他在尚书系统和禁军中大肆安插自己的人，野心必然不小。 然而当时各地烽烟并起，司马越焦头烂额，一时间无暇干涉。毕竟司马炽只被局限于洛阳城内，不足为虑。 可现在不同了，出镇许昌后的司马越对朝廷的控制权大幅削弱，而司马炽竟趁此机会将手伸到了地方上，这让他一下就拥有了可以和司马越对抗的实力。 其实任命山简都督荆州并非司马炽进行的第一次试探了，他和司马越在地方上的博弈早已开始。 之前司马越对几大重要军镇进行的安排是令自己的兄弟司马略都督洛阳以南的荆州，司马腾都督洛阳东北方的河北，司马模都督洛阳西方的关中，而他亲自镇守洛阳以东的豫、兖二州，如此一来便对洛阳形成合围之势。 而唯一的缺口洛阳正北方并州及河东地区则为刘渊所占，司马炽困居洛阳，只能为司马越所控制。 然而没过多久形势就发生了剧变，司马越出镇仅仅两个月后，司马腾便为汲桑叛军所害，虽然后来汲桑为苟晞所败，但司马越对河北的控制已经名存实亡。 之后司马越又与苟晞交恶，而王弥的迅速崛起则导致中原沦丧，司马越对地方上的控制更是遭到了严重削弱。 身在洛阳的司马炽立刻瞅准了这个机会开始布局，八月份，司马炽下令分荆州、江州八郡为湘州。 这是一次小规模的试探，按这次的行政区域划分，荆州被割出了一小部分并入新设立的湘州，此举相当于削弱了荆州都督司马略的实力。 荆州是司马越的基本盘，在八王之乱的最后关头，当时司马越正与司马颙激烈对决，司马越一方内部不和，而司马颙则趁机拉拢豫州刺史刘乔，双方在中原展开大战。 虽然司马颙以朝廷的名义下令荆州都督刘弘出兵支援刘乔，但刘弘却始终不为所动，他只是一味地对双方进行调解，而这对司马越是有利的。 后来刘弘直接派参军刘盘为督护，率军加入了司马越西迎大驾的队伍，而这也宣告着荆州彻底倒向了可司马越。 几年来诸王纷争，中原凋敝，而刘弘在平定张昌之乱后苦心经营，他“劝课农桑，宽刑省赋”，因此“岁用有年，百姓爱悦”，将荆州打造成乱世中难得的一方乐土。 因此荆州对司马越来说至关重要，这是少有的几乎未被战火破坏的地区，和他的大本营徐州一样可以作为坚实的后盾。 司马越的政治盟友王衍也早就认识到了荆州的重要性，当时还是晋惠帝时期，他便建议司马越以其弟王澄为荆州刺史，虽然王衍动机不纯，心中所想的尽是他那所谓的“狡兔三窟”大计，但从这一人事安排上还是可以看出司马越集团对荆州的重视。 然而这一点司马越和王衍能看出来，司马炽自然也心如明镜，于是便有了这次试探。或许当时他心中会这样盘算：如果司马越激烈反对，他便暂时退避，继续蛰伏。 没想到司马越对此几乎没什么反应，这让司马炽勇气倍增，于是便继续施行他的计划。 当时琅邪王司马睿用王导之计请求担任都督扬州江南诸军事，镇守建邺，令司马越的势力扩展到了江东。 虽然彼时司马睿已经有从司马越集团中分化出去的意图，但这种倾向暂时还不明显，因此在司马炽看来，扬州的司马睿也是一大威胁。 于是司马炽下令让华轶担任江州刺史，这是他对司马越进行的第二次试探。 江州是太康元年（291年）分扬州、荆州十郡新设的州，从地理位置来看，江州位于荆州下游，扬州上游，是连接二州的重要节点，司马炽此举意在截断司马越集团长江中游及下游的联系。 在此之前，荆、江、扬三州是连成一线的，华轶的前任是卫展，而卫氏家族与司马越极为亲善。 当年楚王司马玮之乱时，卫氏家族几乎满门遇害，只有卫瓘的两个孙子卫璪和卫玠得以幸存。 后来卫璪继承了祖父兰陵公的爵位，后来司马越为了扩大自己的领地，将兰陵郡重新并入东海国，改封卫璪江夏郡公，食邑八千五百户。 虽然并不清楚卫璪之前食邑有多少，但想必是有所增加的，这也符合司马越对士族拉拢的策略。而卫璪为散骑侍郎，侍奉司马炽，很可能是司马越有意安排他做自己的内应。 至于卫璪的弟弟卫玠，朝廷“辟命屡至，皆不就”，直到很久以后司马越征辟，他才出任为太傅西阁祭酒，由此可见卫氏兄弟的政治倾向。 卫展作为卫璪的族弟，想必是与两位兄长站在同一立场的，因此才会被司马炽视为突破口，将其撤换。 华轶是曹魏太尉华歆的曾孙，出身名门的他曾为司马越所看重，并任命他为留府长史进行拉拢。但华轶明显比他的曾祖父有气节，按司马炽对他的信任以及后来他对建邺政权不服从的态度，他的立场肯定是倾向皇帝的。 这一次司马炽的举动已经比上次过激了许多，不过司马越仍未做出回应，于是司马炽更加受到了鼓舞。 接下来司马越将目光转向了扬州的江北部分，也就是淮南，都督淮南的周馥镇守寿春，和司马越的关系非常微妙。 当年周馥被司马颖任命为河南尹，明显他不是属于司马越集团的。 后来长沙王司马乂故将上官已投靠司马越，趁司马衷被张方劫持到长安，洛阳无人管理之际烧杀抢掠，周馥密谋将其除掉，无奈事泄逃亡。 或许司马越是出于拉拢周馥的心态，任命他为扬州都督，而周馥见司马颖和司马颙大势已去，也只好接受了。 然而大权在握的司马越逐渐显露了自己的野心，这令忠于皇室的周馥心生不满。 据《晋书》记载，周馥“自经世故，每欲维正朝迁，忠情恳至。” 他经历了朝廷的诸多变故，对山河破碎痛心疾首，因此立志匡扶社稷，态度忠诚恳切。 由于司马越“不尽臣节”，于是周馥“每言论厉然”，这令司马越“深惮之”。 后来周馥见“群贼孔炽，洛阳孤危”，于是上书建议迎天子迁都寿春。 按《晋书》记载，周馥提出这一建议可以确定是在永嘉四年（310年），虽然此时司马越已经回到洛阳，并和司马炽发生了公开冲突，在这个时候周馥仍能提出这一建议，说明他和朝廷早就建立了联系。 虽然周馥的真实想法我们无从知晓，或许他是想将天子控制在自己手中做下一个权臣亦未可知，但至少他在立场上从未支持过司马越。 而司马炽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暗中与他建立联系。 经过一系列准备，司马炽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于是在永嘉三年（309）三月司马略去世后，立刻命山简取代他的位置，这也是司马炽的最后一次试探。 可能有人会认为，山简是卫玠的岳父，会不会和卫氏家族一样也站在司马越一方呢？ 其实山简将女儿嫁给卫玠是王敦驻守豫章前后的事，当时正爆发杜弢之乱，而那已经是永嘉五年（311年）了。 也就是说，在永嘉三年，山简还是值得司马炽信任的。 在地方长官中，都督的地位明显要高于刺史，如果让山简担任荆州都督，就可以压制荆州刺史王澄了。 为了万无一失，山简上书请求司马炽下诏将时任顺阳内史的刘弘之子刘璠召回朝廷担任越骑校尉，毕竟此人当初杀掉了支持司马颖的郭劢，在当地很有影响力，也得到过司马越的嘉奖，没有他掣肘，山简控制荆州就更容易了。 虽然山简在荆州表现得极不称职，他终日饮酒作乐，又因对流民采取了错误政策导致爆发了王如起义，结果“南夏遂乱”。但他对司马炽基本是称职的，因为他对荆州实现了比较有效的控制，而主要原因就是王澄那与他不相上下的拙劣表现。 后来洛阳遭到匈奴大军围攻，山简和王澄各自率军勤王，而王澄听说山简已经被擒的的虚假情报后便撤兵了，说明王澄的军事力量很可能是不如山简的，只能居于从属地位。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了，因为就在司马炽任命山简的消息传到荥阳时，二人的矛盾便不可调和了，这已经突破了司马越能够容忍的底线，因此双方最终撕破了面皮。 三月二十六日，司马越率兵进宫，仓促重建的宿卫军无法抵挡，于是司马越将司马炽的近臣缪播、王延等十余人拿下并处死，给了司马炽一个下马威。 司马炽本想温水煮青蛙，通过一步步试探慢慢扩充实力并削弱司马越。 然而司马越作为在八王之乱中笑到最后的老阴谋家，他是绝不可能做这个青蛙的，一旦他腾出手来，并且发现司马炽的举动突破了底线，他就会发起猛烈的反扑。 虽然对于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天子，司马炽的手段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他毕竟先天弱势，很难在与司马越的直接博弈中获胜。 不过司马越也就仅此而已了，之前他先后杀害了司马衷和司马覃，若再次废杀皇帝影响太坏，因此不敢再对司马炽下手。 而他的问题也正在于此，司马炽虽然形同傀儡，但身为天子有着巨大的号召力，这个司马越最大的内部隐患将与外部隐患一起将他彻底埋葬。 司马越的外部隐患请看这里 百年东吴系列在这里 建安的尾声系列在这里 三国名将系列在这里 淮南三叛系列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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