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史上实力最弱的皇帝,也坚持搞法家秦制,最终被凌辱至死|文史宴

 where5 2023-09-02 发布于四川

文/南朝

 Image

东晋是秦以来皇权最弱的时代,司马氏皇帝和宗王的绝大部分被匈奴人和羯人消灭,逃到江东的不过区区五人,晋元帝司马睿更是依赖琅琊王氏的鼻息而得以存活和建国。但就是这样弱鸡的皇帝,也还是想搞法家秦制,尊君卑臣,最后激起全体士族的反感,被大士族王敦凌辱至死,可谓喜大普奔。

Image

请输入标题     bcdef

本文欢迎转载。 

Image

司马睿流着司马懿的血

Image

刘琨死后,司马睿不为他发丧。一方面是怕激惹段匹磾,另一方面,恐怕也跟他对王敦的忌惮有关,毕竟王敦是杀死刘琨的帮凶。

这件事也提醒了司马睿,王敦掌握东晋主要的军事力量,对皇权的威胁更大、更为紧迫。

不过现在的他也不敢贸然收回王敦手中的兵权,唯一能做的,就是提拔其他将领制衡王敦,就像重用刁协、刘隗制衡王导一样。

Image

王敦可不是宋以后的士大夫

面对皇帝的恶意只能哭哭啼啼

可选的人并不多,放眼江南地区,能征善战者屈指可数。战功赫赫的周访正在荆州前线征剿另一股流民起义,甘卓则任湘州刺史,这两个地方都是王敦的实控区,不宜过早插手。

于是他想到了正在广州刺史任上的陶侃。

被王敦排挤出长江核心区域的陶侃,已经在广州养精蓄锐了四年。他与王敦之间的嫌隙,正好为司马睿借用。关于陶侃,他曾听说过一个非常有趣的事。

据说陶侃平定广州后,无事可做,就开始锻炼身体。早上把一百块砖从屋里搬到院子里,晚上了,再把一百块砖从院子里搬回屋里。

有人说,你这是何苦。

陶侃答曰:吾方致力中原,过尔优逸,恐不堪事。

我志在收复中原,现在生活太过安逸,不加紧锻炼身体的话,将来时机到了,也怕自己不堪大用。

这时候的陶侃已然五十六岁,将近暮年,依然梦想驰骋沙场。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深想一层,陶侃恐怕话里有话,他的目标不只是争夺中原。对于历来打压自己的王敦,他只怕早晚也要回到江东战场,与之一争高低吧?

太兴元年(318年)十一月十三日,司马睿“加陶侃都督交州诸军事”。

最早的交州原本包含了今日广西、广东两省地界,以及越南北部地区。刺史驻地在今日广州市的番禺。东吴时期,将其一分为二,靠南的广西南部等地为新的交州,其余地区新设广州。

陶侃本为广州刺史,如今加官交州都督,一是有了一州兵权,二是可再度将广州、交州联为一体,从后背处牵制王敦。

值得一提的是,早在315年,王敦就因为战功领江、扬、荆、湘、交、广六州都督。也就是说广州、交州兵权都在王敦手中。

司马睿不敢直接将广州兵权划给陶侃,否则陶侃就成为广州州牧,掌握一州军政大权,这很可能会刺激到王敦。所以退而求其次,将更加偏远的交州的兵权转移到陶侃手中。

即使如此,司马睿也担心激怒王敦。所以在给陶侃加官之前,他先封王敦为荆州牧,相当于在他之前的荆州都督之外,加封荆州刺史。

这是对王敦的一种安抚,或者麻痹。

你看,我没有单独提拔陶侃,大家都升了官。

司马睿还耍了一个小花招。

前任荆州刺史王廙,也是琅琊王氏的人。荆州的军政大权本就掌握在琅琊王氏手中,司马睿只是将他们左口袋的东西掏出来放到了右口袋。

王敦看穿了他的心思,“固辞州牧”。

坚决推辞州牧重任。

王敦从来不是一个谦虚的人。仔细揣摩,他这么做一方面应该是出于不忿,以请辞来表达不满。二是暂退一步,徐图大局。

司马睿年初登基以来的变革,大多指向琅琊王氏。王敦都看在眼里,但还没做好彻底反击的准备,那不如先退一步,再定筹划。

司马睿也就顺坡下驴,“乃听为刺史”,也就是接受了他的“固辞州牧”,允许他只当荆州刺史。

这点也很有意思,为何不让他继续当都督呢?

因为乱世之中,领兵的都督比刺史重要得多。

在不动声色中,司马睿将荆州、交州兵权都从王敦手中抽走。

这一回合,司马睿赢得了暂时的胜利。

登基短短八个月,司马睿对内进行政治组织的更新,对外调整地方军镇的布局,思路清晰、下手果断,与他之前的谦退宽厚大相径庭。

后世读史者,往往低估司马睿,以为他软懦温厚。

相比历史上其他好行杀戮的帝王,司马睿确实宽仁大度。《世说新语》中曾记载,司马睿在皇子诞生后大赐群臣。名士殷羡谢恩道:

皇子诞育,普天同庆。臣无勋焉,而猥颁厚赉。

皇子诞生,普天同庆,臣没有半点功勋,却多取厚赏,心中实在惭愧啊。

这句话其实不妥,皇帝生子,需要你做什么贡献呢?若是其他皇帝,很可能勃然大怒,降罪去职。

司马睿没这么做。他有体贴他人的温厚,也有不错的幽默感。

他对殷羡笑道:此事岂可使卿有勋邪?

这件事怎么能让你立功呢?

司马睿终究流着司马懿的血液。一旦涉及皇权这个根本命题,他骨子里的野心和欲望瞬间炽热起来。它们从来不曾熄灭,只是大多时候都深埋心底,就像在大地几千米深处默默燃烧的燧石一样。

梳理这一年的表现,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些军政变革措施,是他登基之前就早已酝酿成熟的。

尤其是对刁协、刘隗的任命,让他从儒家道统中找到了振兴皇权的依据。早在登基之前,他就不断提拔二人,为后面压制琅琊王氏早做好了准备。

他像司马懿一样长于蛰伏,同样也知道在时机到来后果断出击。相比司马氏其他藩王,他确实是最有可能重振皇权的那个人。

尤其令所有人包括王导都意想不到的是,谨慎宽仁、善于放权的司马睿其实是法家的信徒。

Image

弱鸡如司马睿也要搞秦制

Image

古代中国的治理,大体有王道、霸道两途。前者以仁德治理天下,比如孔子推崇的周朝;后者以刑法和权术治国,代表是秦朝。

霸道面临更多的道德指控,因为多用法家。

那个时候的法与现代法治并不是一个概念。

通俗来说,现代法治像是执政组织与百姓签订的契约,约定彼此的权力、义务,相互监督。古代的法更像是单方面的霸王合同,百姓只有义务,没有权利;君王则天赐神权,没有对老百姓的必然义务。

法只是君王挥向老百姓的一柄巨剑。

司马睿现在要做的,正是要重新拾起这柄利剑。在他看来,东汉以来的乱世根源就在于大族崛起,皇权不振。他们家族的惠帝司马衷、怀帝司马炽、愍帝司马邺三任皇帝都因此而死,司马睿自己也可能重蹈覆辙。

这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他必须结束这个局面。

Image

司马睿依靠琅琊王氏时何等乞怜

称帝后马上翻脸对付恩主

在登基不久后发布的一道诏书中,他沉痛地说道:王室多故,奸凶肆暴,皇纲驰坠,颠覆大猷。

王室屡遭灾变,皇权坠落,大道颠覆。

而他“夙夜忧危,思改其弊”。担惊受怕,整夜都睡不着觉,一直想要革除这个弊端。

随后他公布了具体的改革措施,主要有两点:

其一,地方刺史、太守从严治理地方。

其二,地方刺史、都督相互监察,不得损公肥私。

加强对刺史、都督的管理,就是要将权力从地方收归中央,更准确地说,是收归皇帝司马睿手中。他尤其强调要“抑齐豪强”,就是打压地方大族豪强。

这是典型的法家手段。

《资治通鉴》也记载说,“帝好刑名家,以《韩非》书赐太子” 。

在先秦诸子百家中,韩非子可能是最刻薄、残酷的一位。正像他那张广为流传的画像所彰显的一样:侧目而视,眉毛上挑,双唇紧闭,看起来过于冷漠、尖刻,与孔子的低眉而笑大相径庭。

韩非的作品集中阐释了君主控制臣下、百姓的具体手段,为古代帝王术的集大成者。就连秦始皇读完他的书后,都忍不住慨叹说: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这本书正是司马睿赐给太子的《韩非》,一般又叫《韩非子》。

这套学说主要建立在这样一个底层逻辑上:

第一,任何关系,在本质上都是利益关系,君臣、父子也不例外。

第二,既然是利益关系,一定会产生利益冲突。

第三,因为人性本恶,这种冲突必然变成一种你死我活的零和游戏。

以上三个条件,就必然推导出一个结论:君主为了赢得这个游戏,必须防患未然,想尽一切办法控制臣下、百姓。核心手段就是严刑峻法,以及高深莫测的权术。

司马睿不仅自己重拾法家,还要让这种意识形态贯彻到下一代统治者身上。根据史料记载,他的儿子司马绍“仁孝”,可能是个宽厚优容的人。但乱世当用重典,他不希望自己以及自己的后代再被大族挟持。

这年十一月十八日,司马睿又下诏让群臣讨论政治得失,上到三公九卿,下到低等士族,都要发言。这道诏命有些微妙,看似是要百家齐鸣,实则另有期待——令心腹之臣代他传达自己的旨意。

果然,很快就有一个叫熊远的官员上书。

熊远是江西南昌人,在司马睿升为丞相后被征召为主薄。《晋书·熊远传》记载,熊远廉洁耿直,忠心王室。

司马睿常叹其忠贞,说:卿在朝正色,不茹柔吐刚,忠亮至到,可为王臣也。吾所欣赖,卿其勉之!

爱卿你辞色严肃,不避强权,忠诚坚贞,是王佐之臣,要继续努力,我很信赖你。

由此可见,熊远是刁协、刘隗一类耿直人物,都是司马睿的心腹之臣。

他自然能领会司马睿诏书的意思,于是对朝政提出了严厉的批评,主要聚焦“吏治”一点:

官员选拔不看能力,只重虚名。这些人一旦任职,也是日夜饮酒清谈,不以政务为心。由此吏治废弛,国事不振。

熊远确实指出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西晋的覆灭就与此干系极大。

而这个问题的根源,就在豪门执政。

那些以虚名上位的人,诸如王衍之流,都出身豪门。他们不仅垄断了官位,还垄断了对好官的定义权。所谓以从容为高妙,以治事为俗吏。整日清谈、饮酒怠惰的为高雅,埋头做事的则是俗吏。

熊远特意加了句,“举贤不出世族”。

魏晋时期,官员多是地方刺史、太守向中央举荐,称为秀才、孝廉。这些人大多曾在刺史、太守府中任职,早已结成门生故吏的关系。

其实不论是刺史、太守,还是他们举荐的秀才、孝廉大都出身世家大族。他们通过这种盘根错节的关系不断扩大世族的权势范围。

熊远看到了其中的风险,意识到长此以往,官场就为大族垄断。

于是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以考试的办法加强对秀才、孝廉的考核。

这个建议的本质,是把人才选拔的权力从豪门转移到皇帝手中。

事实上,熊远早在司马睿刚升左丞相时的313年就提出过类似建议,被司马睿以正逢多事之秋为由,不予采纳。当时司马睿还需要依靠琅琊王氏等大族支持,不敢以整顿吏治触怒大族。

如今时代变了,他欣然接受了熊远的建议。

但凡地方举荐的秀才、孝廉,都要参加考试,主要考核他们对儒家经典的掌握,以及时政对策。但凡“不中科者,刺史、太守免官”。

由此可以看到,这个政策真正打击的是以刺史、太守代表的豪门大族。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事情。

司马睿集团清楚它的分量,所以在政策发布之前,熊远就上书铺垫了一个宏大的背景:

梓宫未返,而不能遣军进讨。

司马炽、司马邺两个皇帝的棺材还在山西匈奴人手中,我们既不能将棺材迎回,也不能派兵讨伐。在这么严峻的情况下,我们的官员还是不以为耻,沉溺于调戏、酒食。

那么司马睿考核官吏,不为集权,而是为先帝报仇雪耻。

这是谁都没法拒绝的理由,绝对政治正确。

不过我们应该没有忘记,司马睿登基时,大臣周嵩就曾提到梓宫未返、不宜登基,当时司马睿谨慎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而现在,他却主动竖起了北伐报仇的大旗。

时殊世异,一件事的意义随时可以根据环境的变化加以扭曲。当北伐妨碍登基时,就闭口不提。为了集权,北伐就摇身一变为最好的借口。司马睿之后的其他枭雄如桓温、刘裕等都曾以此为由,收拢权力。

即使如此,新政策发布之后,依然遭到了抵制。

秀才、孝廉不再进京,即使有到的,也托词有病,不能参加考试。

《资治通鉴》记载:比三年无就试者。

一连三年,无人应试。

这是豪门对司马睿“刻碎之政”的反制。

Image

士族可不是士大夫那样吃素的

Image

“刻”为刻薄,“碎”为琐碎,这是法家治理的典型方式,政令繁琐,且条条刻薄,不近人情。但魏晋以来,天下多是王室与大族共治。执掌朝政的贵族,比如王导等人,更愿意接受一种清静无为的治理方式。

《世说新语》曾记载了这么一件事。

317年,王导出任扬州刺史时,派僚属视察扬州各郡的治理情况,包括太守是否称职,地方大族是否守法。众人回来后一一汇报,唯有顾和沉默不言。

顾和是顾荣的侄子。

王导见他沉默,主动追问道:卿何所闻?

你去下面都看到什么,听到了些什么?

顾和这才回答说:明公作辅,宁使网漏吞舟,何缘采听风闻,以为察察之政。

“网漏吞舟”是说渔网的网眼足够大,以至于能够吞舟的大鱼都能逃脱。引申的意思就是法网不宜太严。该典故出自《史记·酷吏列传序》:

网漏于吞舟之鱼,而吏治,不至于奸,黎民艾安。

司马迁说汉朝建立之初,废黜秦朝严刑峻法,宽容治国,法网大得能漏掉吞舟大鱼,官吏依然政绩斐然,百姓安居乐业。

顾和正是借这个故事告诉王导:您现在辅佐天下,宁可清静无为,何必捕风捉影,行刻薄之政呢?

清静无为是道家的治国主张,强调轻徭薄赋,不扰百姓。但顾和这句话并不是为江东百姓请命,更多是指不干扰地方大族的政治、经济特权。当政者应该允许他们兼并土地,蓄养奴隶,发展庄园。即使家族中有人触犯刑法,也应该得到宽容。

魏晋以来,一直如此。

顾和是江东大族年轻一辈的代表,以聪明谨慎、长于应对著称。他的这番话说得含蓄,但足以向王导表明江东大族的态度。

王导听完这番话后“咨嗟称佳”,也就是感叹良久,认为所言不错。

王导本身就出自大族,这种无为之政符合家族利益。琅琊王氏想基业长青,就需要在政治上与本阶层的世家大族站在一起。

当然,我们不能只从家族利益这个狭窄的角度分析王导的执政风格。他在政治上的清醒和老练,也会让他意识到东晋立国伊始,仍然需要南北大族的支撑。儒家的孟子也曾说过: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

在辅佐东晋三代皇帝的执政生涯中,他始终贯彻了无为之政。

《世说新语》载:

丞相末年,略不复省事,正封箓诺之。

“封箓”指公文,“诺之”指签字同意。

翻译过来就是,王导晚年执政,基本是放任无为,只管在公文上签字通过。

有人说他这是“愦愦”,老糊涂了。王导听后,只淡淡说道:

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

或许能让王导感到欣慰的是,后世史家确实肯定了他的无为而治。

日本六朝史学者川胜义雄在《六朝贵族制社会研究》中,就给了非常高的评价:对于固有势力的基础还十分薄弱的北来贵族政权来说,要维持作为统治者的优势,最好的办法就是作为调整者周旋其中,除此以外,再无别的方法。

“再无别的方法”或许言过其实,但王导协调各大家族、集团利益,并给予较大程度的宽容,确实是稳定初创政局的一种有效手段。

Image

王导的政治见识远高于司马睿

不过,站在司马睿的角度,事情又是另外一个样子。王导的无为政策在短时间内有助于朝局,但长远来看,终究是对皇权的一种不断侵蚀。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哪怕再弱,打压豪门、收拢权力的改革也必须推进。

短期、局部的利益冲突或许可以调和,但基本国策上的分歧,让司马睿与王导的分道扬镳已经是势所必然。当历史走到这一步,只需要一个导火索的出现,就能彻底引爆琅琊王氏与司马王室的战争。

这个导火索很快就出现了。

太兴三年(320年)八月,周访死于襄阳。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