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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大肉庄」原创内容  「何家村窖藏」，相信大家已经非常熟悉，在我们今年文章中出现的频次也颇高。  唐 狩猎纹高足银杯 | 何家村窖藏出土 1970年10月，在陕西西安何家村出土了的一大批唐代窖藏文物，其中包括各类金银器、钱币、玛瑙琉璃，玉材宝石等。  唐代 镀金兽首玛瑙杯 | 何家村窖藏出土 何家村窖藏的制作工艺足以代表了唐代的最高水平，一经出土便以其内容的精美与丰富震惊全世界，在国际上甚至直接将其与西方另一大著名考古发现“阿姆河遗宝”相提并论。 阿姆河遗宝，指的是1877–1880年在阿姆河流域发现的一批宝藏，大部分为波斯阿契美尼德时代的器物，现存180余件金银器和200余枚钱币，大部分藏于大英博物馆。 “鹰首格里芬臂环” 最为知名的「阿姆河珍宝」之一 臂环上曾经镶嵌着宝石，现已丢失  波斯阿契美尼德帝国鹰首格里芬臂环 （5thC BC-4thC BC） 大英博物馆藏 虽然目前关于这批宝藏的出土地点以及具体断代、如何被埋藏起来等问题依然存在诸多争议。 但并不能影响这一考古发现的历史价值，可以说如果想要入门西亚金银器，这必定是不能绕过去的一大课题。 1. 阿姆河在哪里？ 先让我们来研究一下阿姆河的具体地理位置： 阿姆河作为中亚地区最长的内流河，全长约2500公里，跨越了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土库曼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四个国家。  再看一个全景图  大致知道阿姆河的位置后，我们再来说回「阿姆河宝藏」。 非常遗憾的是，由于这批金银器出土后，几经转手与散失，导致许多重要信息无从考证。 我们只能根据经手人的一些回忆，以及前苏联/中亚考古专家的实地考察，还有大英博物馆的资料研究，来进行一些总结。 根据其中一位经手人也是收藏者，当时英国驻印度考古顾问官昆宁哈姆爵士的早期说法。 此批文物应该出土于阿姆河北岸一个叫塔赫特·库瓦德（现位于塔吉克斯坦，Takht-i Kuwad）附近的渡口，物品分散埋于河中的沙土中。  Takht-i Kuwad的大致位置 当然第一个将此地理位置和该批宝藏关联上的并非英国人，而是俄国人，在1880 年的一份俄国报纸上报道过在中亚“Takht-i Kuwad”地区的废墟中曾发现了诸多宝藏。 之后的前苏联学者伊· 瑞· 则默尔根据俄文文献并结合了实地考察，也认为宝藏的出土地点应在塔赫特·库瓦德（Takht-i Kuwad）。 大英博物馆在器物说明上也基本上沿用了此推断   公元前 5 世纪至公元前 4 世纪狮首金饰 | 大英博物馆藏 除此之外，关于出土地目前还有一个较为公认的说法，就是塔赫梯·桑金（Takhti Sangin，也在现塔吉克斯坦境内）。 1976 年，前苏联考古学家在两河交汇处的阿姆河右岸发现了著名的塔赫梯·桑金遗址，在此处的遗址上曾有一座寺庙，因此遗址也被称为“阿姆河神庙”。  阿姆河神庙遗址 图源：刘斌《阿姆河上的神庙：塔赫梯桑金遗址》  阿姆河神庙建筑残件 | 塔吉克斯坦国家博物馆藏 据推断，“阿姆河宝藏”曾经就是属于这座神庙的，该寺庙后来惨遭洗劫，这些宝藏也就被埋藏了起来。 其实我们根据大英博物馆所收藏的这批阿姆河珍宝，确实也能发现不少珍宝具有一定的祭祀功能，能和神庙的场所特点对应起来。 比如像这种类似祭司的雕塑 阿契美尼德时代银质雕塑（公元前550-330年） | 大英博物馆藏 还有这种用于许愿，祈福的金牌 金牌画面中的人物着装也被认为是 祆教（拜火教）教徒的经典风格 阿契美尼德时代许愿金牌(550-330 BCE) | 大英博物馆藏 综上所述，即便对于具体出土地目前尚有各种争议，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批珍宝出土于阿姆河流域，且大概率在现塔吉克斯坦境内。 比如这种鱼形金器 就是以阿姆河特有的一种鱼类作为原型 阿契美尼德时代鱼形金器（5thC BC-4thC BC） 大英博物馆藏 提到这一点，可以结合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大英博物馆热点，插播一则旧闻，其实早在2007年塔吉克斯坦就要求英国归还部分“阿姆河珍宝”了，但他的要求被拒绝，理由为这些文物是大英博物馆通过合法途径购买的。 2. 「阿姆河珍宝」 与「阿契美尼德帝国」 大致梳理完「出土地点」这一问题后，我们再来讲讲另一个也非常困扰考古学家的问题，那就是关于这批宝藏的断代问题。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片地区的历史背景过于错综复杂，就拿「阿姆河神庙」的所在区域来说，先后就被波斯人、希腊人、吐火罗人、月氏人、贵霜人、萨珊波斯人、嚈哒人、突厥人所统治过。 听着就让人头大对不对，所以基本上也只能从器物本身的特征入手，虽然这批珍宝中的部分器物确实有一些希腊特征，比如人物雕塑上面的卷发以及其他面部特征。 金质人物雕塑（5thC BC-4thC BC） 大英博物馆藏 但从这批宝藏的共同特点来看，目前较为公认的说法还是将其大部分断代成公元前五至四世纪，波斯阿契美尼德帝国的物品。 比如这种金质的刀鞘，就是非常典型的波斯匕首 在阿契美尼德时代的浮雕中也可以看到 阿契美尼德时代金质刀鞘 | 大英博物馆藏 阿契美尼德时代波斯浮雕 图源：https://www./image/85/ranks-of-immortals/ 阿契美尼德帝国（前550－前330年），也被称之为波斯第一帝国，与我们更为熟知的被誉为波斯文化黄金时代的波斯第二帝国萨珊王朝（224－651年）相比，阿契美尼德帝国可以说是为波斯文化的传播与流行打下了一个基础。 顺便贴一张由我们小编高高制作的 西亚简史图表便于大家理解 所以我们也可以在这批宝藏上看到非常典型的早期波斯器物的特征。 比如首饰上，端庄典雅的装饰风格，还有已经颇为成熟的金银工艺。 阿契美尼德时代首饰 | 大英博物馆藏 还有从纹饰上来看，这种裂瓣纹，也是非常典型的波斯器物特征。 而在我们战汉时期出土的金银器上也能看到这种裂瓣纹，侧面也表明了中国与西亚之间的交流互动开启之早。 阿契美尼德时代金碗 | 大英博物馆藏 左：战国时期 裂瓣纹银豆 | 淄博市临沂区窝托村出土 右：汉 裂瓣纹银豆 | 大云山汉墓出土 图源《波斯笔记》，P433 另外从器形来看，我们也能看到诸多颇为典型的波斯器物。 比如这种黄金提壶，跟萨珊时期的执壶就非常相似，当然眼尖的朋友也会发现，这与唐诗中经常出现的「胡瓶」也很相似，关于这一点我们放到下文中细讲。 阿契美尼德时代黄金提壶 | 大英博物馆藏 萨珊陶制执壶 | 大都会博物馆藏 还有像这种杯类、碗类的器物，都可以清晰窥见波斯初始基因，这种元素之后也将强有力地在整个欧亚大陆流行。 阿契美尼德金器 | 大英博物馆藏 还有这种钵与来通杯，虽然并不是阿姆河出土，但也是非常典型的阿契美尼德帝国器物，所以也被大英博物馆归于同类进行研究。 这种钵还因为太具有代表性，被西方学界称之为阿契美尼德碗。 可以在它们身上看到多少 我们熟悉器物的身影 文明的魅力或许就在于这种似曾相识 阿契美尼德金银器 | 大英博物馆藏 阿契美尼德银制碗 | 大英博物馆藏 3. 从「阿姆河」到「粟特」 再到「大唐」 最后我们再来讲一下，「阿姆河珍宝」与我们唐代金银器之间的关系。 而要探讨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则不得不提到一个非常强大的商业民族，那就是丝绸之路贸易的主要操盘手：粟特族。 粟特族知名人物：安禄山、史思明 左：安禄山画像；右：北京丰台史思明墓出土的坐龙 而粟特人最早就发迹于中亚的阿姆河、锡尔河流域，这也是为什么可以在一些粟特器物上看到「阿姆河珍宝」中的元素。 比如我们前文提到的这种执壶，就是一种非常典型的粟特器物。 粟特执壶（7世纪末期-8世纪早期） |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藏 可以看出此执壶把手下端接于壶体，上端直接接于沿口，且颈部粗短，这些特征都与「阿姆河」出土的那把黄金提壶非常接近。 阿契美尼德时代黄金提壶 | 大英博物馆藏 而在唐诗中经常被提及的「胡瓶」，比如王昌龄写过“胡瓶落膊紫薄汗，碎叶城西秋月团”，此处的「胡瓶」指的就是这种来自西域的执壶。 在唐代出土的金银器中也颇为常见，在器形特点上也都接近于粟特执壶。 左：唐代宽城银壶，图源：齐东方《唐代金银器研究》 右：唐代鎏金胡人头像银执壶 1975年内蒙古敖汉旗李家营子唐墓出土 正仓院还收藏了一件唐代的漆器胡瓶 唐代漆执壶 | 日本正仓院藏 唐代瓷器中也可以见到这种胡瓶 唐代邢窑白釉执壶 2014年3月21日纽约佳士得，成交价：USD 425,000 唐代墓葬壁画中也很常见 昭陵唐墓壁画（局部） 关于波斯（阿契美尼德帝国）——粟特——唐代之间的联系，中亚考古之父”马尔沙克在《粟特银器》一书中也有类似看法。 他曾指出，如果一件器物上同时包含了东、西方的文化元素，其地域来源很可能是伊朗与中国之间的某个地区，也就是中亚。 所以我们在何家村窖藏器物中所见到的一些东西方文化交融的元素，很大程度上确实要归功于来自中亚的丝绸之路大佬粟特人，孜孜不倦地搬运。 那么将「阿姆河珍宝」与「何家村窖藏」放在一起来看，就是一个非常绝妙的视角，虽然它们之间的年岁相差了近千年，但并不影响我们更为清晰、全面地看清楚文明之间的交流。 古代丝绸之路全线示意图 最后用罗新老师在《月亮照在阿姆河上》中的一段话作为结尾，写得非常美： 飞机升入夜空时，我努力向南看，希望看到阿姆河......我想起抵达铁尔梅兹的那个夜晚，圆月高悬，天空明净。 如果那时从空中看下去，大概会看到一条银灰色的长练，在暗夜里摇摇曳曳，由东向西，如同听到了亘古的召唤，刺穿时间，飘向远方，飘向末日和终结。 END 参考文献 马尔沙克：《粟特银器》 齐东方：《花舞大唐春：解读何家村遗宝》 荣新江：《中古中国与粟特文明》 魏义天：《粟特商人史》 Joshua J. Mark：Oxus Treasure Margaret C. MILLER：The poetics of emulation in the achaemenid world: the figured bowls of the 'lydian treasure 陈海涛：阿姆河宝藏及其反映的早期粟特文化 刘斌：阿姆河上的神庙：塔赫梯桑金遗址 张婉丽：从昭陵唐墓壁画中的胡瓶看唐代胡汉文化交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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