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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的溆水情结

 丹阳楚风 2023-10-06 发布于河南

   

徜徉在溆水河畔,耳闻屈原传说,目睹屈原遗迹,心潮起伏,岁月把屈原的身躯化作灰烬,历史又把屈原的心灵铸成诗魂。是呀,倾溆水作墨,也写不尽屈原的溆水情结,描不完溆水的如画美景,抒不完内心的满腔感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唯愿溆浦的明天更加美好!




 屈原的溆水情结

文/张烁

此文荣获首届汩罗文学奖散文类佳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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溆浦是屈原的流放地。这似乎是历史学家们达成的共识。多少年来我一直想到湖南溆浦,看看溆浦溆水河之水,是如何成就了诗性文心的屈原。2019年6月,我参加完“我们的节日·端午”系列活动暨第十五届中国汨罗江龙舟节活动,与其他文友一起前往溆浦,追踪屈原的足迹。
溆浦,位于湖南省西部,沅水中游,雪峰山北麓,为湘西东大门。“溆浦”一词,最早见诸屈原《涉江》一诗中的“入溆浦余儃佪兮,迷不知吾所如”。溆浦是楚文化的腹地,历史悠久,人文荟萃,风景优美。厚重的人文资源赋予她无比独特的魅力,文明的星火可追溯到一万余年前的旧石器时代。大禹治水莅临于此,县北圣人山的“禹王碑”令人遐思;唐尧时期的高士善卷曾隐居于此,“卢峰仙隐”已载入古籍;楚先王祝融巡视于此、县南皇临山“南岳行宫”千年香火不衰。

这天晚上19时,我们乘坐旅游大巴从汩罗市出发,经过京港澳高速、长潭西高速、长韶娄高速、娄怀高速一路疾驶,到第二天早上7点左右,到达了溆浦县城。溆浦,这是一片心仪已久的充满诗情画意的土地。只见街道上人来车往,熙熙攘攘,各类店铺,林次栉比,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一派现代化景象。昨夜一场暴雨,使空气格外清新,地面洁净如洗,却使溆水暴涨,浑浊不堪的河水如注般向下游狂泻。
溆水,是沅水中游的一条主要支流,是溆浦县境内最大的河流。古称序水,也称双龙江,其上游称二都河,有二源:一出溆浦县架枧田,一出梁山,至祖下坪两源相合,横贯溆浦县,再西折至江口镇犁头嘴注入沅江,总长143公里,流域面积3295平方公里。溆水流经地域土地肥沃,哺育出了灿烂的义陵文化。中游经过思蒙乡,形成了特别的丹霞景观,素有“小漓江”之称,思蒙景区也被称为“小桂林”,该景成为“新潇湘八景”。河流上有“银针电站”将河水面抬高,形成了平湖景观。
思蒙距离县城仅仅12公里,我们在街头随便吃了点早餐,就乘车来到了思蒙。据说,思蒙所在的古黔中地区山深林密,峡谷纵横,溪流湍激,猛兽众多,各类禽鸟高山峻岭一飞而过,海阔天空,无拘无束,连猛兽毒蛇都望天而叹,奈何不得。因此,上古时代,鸟儿便成了人们羡慕不己的神和尊奉的图腾,祝融帝和苗蛮首领驩兜自然也被人们赋予了人面鸟身的怪异形象。这种鸟图腾到后来便成了凤凰,故有“北方崇龙,南方崇凤凰”之说法。

思蒙是溆水边的一座小镇,因为在下游不远处筑了一座拦河坝,所以这一段河水虽浑浊却平静。我们乘船先到了屈子峡,顺溆水蜿蜒西行。《湖南省志·地理志》载:“溆浦自石湾潭以下,两岸山石所束,平地甚少,河道多依山盘旋,蜿蜒曲折……稍入山峡,峡长十一公里,两岸高峰耸峙,坡削岸陡,但河槽平稳,潭长滩短,不碍舟行。” 屈子峡是溆水下游最长的一条峡谷,也是屈原入溆浦的必经之道。
这里的山,是典型的丹霞地貌。一座座鲜红、深红、赫红的山峦,临江而立,形态多姿,两岸险峰欲倾,崖间巨石险挂,灌木丛生其间,还有藤缠悬垂,微风一吹,晃晃悠悠,崖间的巨石也似摇摇欲坠,水窄如带,岩石丛生,峭壁倾斜,十分险峻。江面上游船如梭,林木中不时闪现一栋栋古朴典雅的吊脚楼,我们顺着狭窄的河道滑行,有时好像到了尽头,当行至山前,一个急转弯,前面又是弯弯曲曲的河道,真有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受,出屈子峡口,水面豁然开朗,两岸丹霞群峰拔地而起,千姿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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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屈原正值秋末冬初之际来到溆浦,《涉江》中“欸秋冬之绪风” 正是这个时节。他看到峡谷两岸山高蔽日,古树参天,树上猴群攀援蹦跳,林中野兽成群出没。这时,窗外漂起了小雪,一阵凉风把南方山谷中常见的云雾吹来,把本来朦胧的群山遮盖得严严实实。山边狭窄的纤道上,时时传来纤夫们阵阵有节奏的拉纤号子。
屈原被峡谷中的山色风光和气候所吸引,于是,他在《涉江》一诗中写道:“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 屈原用寥寥数语,把峡谷中的所见所闻描绘得淋漓尽致,真可谓是千古绝唱。南北朝著名的评论家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曾高度称赞屈原描述山水的成就:“论山水则循声而得貌,言节候则披文而见时。”
站在船头,我仿佛看到屈原身着整洁的“奇服”,带着象征权力的“长铗”,戴着高耸的“切云冠”,泛舟水上,湍急的浪花溅湿了屈原的长衫,只见他挽起长衫,脱下靴子,跳进冰冷湍急的河水中,熟练地抓住船舷,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推,船终于平安地渡过了这段险滩。为了纪念屈原,人们就把这段滩叫三闾滩。陪同我们的解说员的介绍将我从遐思中唤醒,前面就是屈原居住过的地方,因为屈原在这里住过,所以至今这里冬无积雪,夏无蚊蝇,后人为了纪念他,还在此修建了招屈亭。

招屈亭是我国纪念屈原最早的纪念亭,修建时间大概在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以前。约在公元前296年间,屈原怀着对亡国的深切忧患,带着一腔热血反被排挤的悲愤,带着“世人皆浊唯我清,世人皆睡唯我独醒”的痛苦,望着两岸漫野的萧瑟景象,想着客死在秦国的怀王,热泪纵横,骑着马到“山皋”,坐着车至“方林”,再坐着有蓬的“舲船”,从楚国的都城郢出发,过长江、经洞庭、上沅水、发汪渚、宿辰阳,历时数年,一路跋涉,来到溆浦。从此,屈原与溆浦结下不解之缘。他在《涉江》诗中写道:“入溆浦余徘徊兮,迷不知吾所如……”记述了他放逐溆浦的经历。
当地百姓为了纪念三闾大夫屈原流放溆浦,便在他的居住地修建了“招屈亭”。《溆浦县志》记载:“招屈亭,冬无积雪,夏无蚊蝇。”足见屈原的精忠爱国精神感动了天公。明代进士邓少谷《招屈亭怀古》诗云:“楚天今古一亭幽”。清代郭远厚也在《招屈亭怀古》中写道:“溆水沿浦人,汪洋亦何深,水深汨罗似,水清孤臣心,死生岂不惜……昭昭人已去,茫茫古与今,魂兮归来未?”溆浦的“招屈亭”虽多次修复,仍不免废毁,惜乎哉!
说话间船已绕过一道弯,丹霞群峰渐渐消失在身后,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马平川,田连阡陌,碧绿如茵,一座座村庄,如珍珠般点缀在溆水两岸,远处的县城历历在目。一切显得那么生机蓬勃,难怪屈原要选择这里定居。
晚上,我们回到溆浦,找到了一家宾馆,安排好住处,便来到河边的屈原文化广场,广场上塑有屈原像,建有屈原亭、涉江楼、桔颂阁、《离骚》诗柱,地面上嵌有《天问》选段,临江的石壁上还刻有屈原入溆图。整个广场亭、台、楼、阁、廊、像和壁画浑然一体,融人文于自然,展艺术于建筑,寓情感于景观,与周边林立的高楼交相辉映,既展示了飞跃发展的现代文明,又体现了厚重深远的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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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考证,巫傩文化起源于母系氏族社会。在原始采集时代,女性的地位至高无上。当巫傩文化诞生时,只有最有本事的女子才能被尊称为巫。巫是人与神灵沟通的人,是那个时代的人类精英。从原始社会末期到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巫傩文化一直占据社会意识形态的统治地位,渗透到社会生活方方面面,甚至每一个角落,上至朝臣国王,下至黎民百姓,无一例外。巫傩祭祀成了人们趋之若鹜的娱乐,也是先民最为时尚的狂欢节。因为巫傩在敬拜神灵、娱乐神灵、祛灾祈福时,通常伴以歌舞,因而成为戏剧、诗歌、舞蹈、音乐、绘画、雕刻、魔术等文学艺术的历史起源。
在地处雪峰山古黔中腹地的溆浦,作为巫傩文化的发源地之一,早在春秋战国时代,溆浦的巫傩文化便达到了鼎盛时期。溆浦人认为,既然远古时代人间统治者都是母性,母性的权力至高无上,天上的神灵必定也是母性,他们想象出的“云霄娘娘、碧霄娘娘、琼霄娘娘”,自然成了天地间至高无上、法力无边的伟大神灵。云霄娘娘是主管雷电的雷神,碧霄娘娘是天神,琼霄娘娘主管风霜雨雪。
因此,从古至今,溆浦人们始终把这三位女性神灵,奉为最高神灵,供奉在傩坛之上,更供奉在神龛之上,而玉皇、观音、南岳、傩公、傩母等神灵的牌位只能摆在“三霄”牌位之下,凌驾于佛教和道教之上。可见巫傩在溆浦影响之深、势力之大,也足以说明溆浦的巫傩文化坚实厚重,牢不可摧。

撩开女神“三霄”神秘的面纱,研究“三霄”与屈原笔下众多女神的渊源,或许可以破解《九歌》中那些难以破解的谜。如今,从溆浦人的神龛上供奉的东皇太一、大司命、少司命3位神灵也再次得到铁的印证。
近年来,在溆浦发现了150余本巫傩祭祀和傩戏唱本,这些手抄科仪本上自明代,下至民国早期,以清代为主,都是通过历代巫傩们口传手抄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这批手抄科仪本中,还保留着许多原生态的巫傩祭祀和傩戏唱本,其中的“独脚云霄”、“游船送瘟”等节目直接或间接与屈原有关,这是我国巫傩文化研究中的一个重大发现。
溆浦的“独脚云霄”是一出祭祀的傩戏,这出傩戏在演出时非常悲壮隆重,傩师扮演的是一位在战场上被敌人砍去了一只脚的士兵。表演时,傩坛响起大鼓大锣并吹牛角号,气氛非常凝重。傩戏在平常表演时都必须带面具,而唯独只有这场戏的表演不带面具,而是用祭祀烧过的纸钱灰醮水涂在演员脸上。独脚云霄唱着傩歌,一只脚跳出不同的战斗姿势,以展示战争之激烈和他的浩然正气。从“独脚云霄”的表演中不难看出,这是表演屈原笔下的《国殇》的楚国士兵与秦军英勇战斗的场面。“带长剑兮狭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即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千古名篇《国殇》至今仍保留在溆浦巫傩的祭祀和傩戏之中,这应是一个奇迹,更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独脚云霄”这个傩神名字中“云霄”二字的来由,见诸文字的有乾隆二十七年(1762)《溆浦县志》的记载:“疾病祈赛,听命于巫。神有桃源仙洞、云霄娘娘、梅山诸称。昼夜嬉戏,声彻四境。”不同的是,《溆浦县志》里记载的云霄娘娘是一个女神,而独脚云霄却是一个血战沙场的男子。
 旧时,乡民们请巫师到家中,行一种称为“扦花台”的傩仪,为“三霄”安位。“花台”者,实为一个竹篾编织的小篓。而在“三霄”牌位的后面,还要扦插一根高高的竹筷子,竹筷子上缠着白线、青线各二道。这根竹筷子,便是代表独脚云霄。时至今日,在溆浦的乡村,仍可见到许多人家的神龛上,供奉着一个“花台”。“花台”里都竖着一根缠着青线和白线的筷子,这便是关系到百姓安宁度日,衣食无忧的独脚云霄。
屈五娘的“游船送瘟”是湘西巫傩的一种祭祀活动,毛泽东七律《送瘟神》中的诗句“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指的就是这种民间祭祀活动。溆浦“游船送瘟”有别于湘西其它地区,它把屈原的第五个女儿尊为送瘟之神,这在全国只有溆浦巫傩仅有。同时,从溆浦周氏傩坛所收藏明、清时期的古傩戏面具来看,它同在溆浦马田坪西汉墓中出土的“兽面”有着惊人的相似,这不能不引起研究者对屈原与巫傩文化高度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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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周列国中,最崇凤的还是楚国。从出土文物的图象可知,楚人以为凤是能够降龙伏虎的。不仅如此,楚人还以为凤与自己的始祖祝融有某种亲缘关系。据考证,傩文化产生时,这个“傩”字与“糯”同音,因为种植糯禾的古黔中人以“糯民”自称,糯禾则是“长生不老”的仙草。先民们在创造“傩”字时,自然会想到要把崇拜的鸟融合在一起。 溆浦头上立鸟的巫傩面具,保存了远古巫傩发祥期的鸟图腾的习俗,这一发现为“傩”字从鸟提供了铁的证据,同时也显示出溆浦巫傩独特的原始风貌,令人赞叹。屈原对神鸟更是情有独钟,多次以凤自居。在屈原作品中,神鸟的意象几乎无处不在,构成屈原整个作品的灵魂。
溆浦的巫傩唱词,动辄数百行,打破了此前《诗经》四言诗的格式,也打破了《诗经》固有的模式,语句长短不等,自由随意,具有极强的叙事功能,更能表达人的复杂情感和重大事件。且叙事丰富,想象奇特;长短交错,极富节奏;行云流水,一唱三叹。雄壮处,千军万马,天兵神将;细微处,柴米油盐,妇孺闺阁;金鼓伴奏,气氛悲壮。巫傩唱词可称得上是我国最早的自由诗,也是上古时期的现代派诗。
《九歌》就是取材于当地民间祭神仪礼中的祭歌。东汉文学家王逸在考证《九歌》时说:“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屈原放逐窜伏其域,怀忧苦毒,愁思沸郁,而作《九歌》。”王逸所考证的就是沅水和溆水流域盛行的巫傩祭祀。朱熹所说:“《九歌》起初本是民间口头创作,后经过屈原写定或修改,因《九歌》既是楚国民间祭神歌曲,祭祝的进行是由巫来主持,很可能是巫祝所编。”
流放前,屈原就是楚国的大巫司,曾一度担任过楚怀王的巫祝官。对巫傩文化情有独钟的屈原来到溆浦后,也许正是溆浦浓郁的巫风傩韵深深吸引了屈原,使他郁闷愁沸的内心得以排遣,从而能够长时间地定居下来。天长日久,屈原从溆浦的巫傩唱词中深受影响和启发,从而爆发灵感,找到了一种不受任何局限,汪洋姿肆,挥洒自如的最佳表现形式,从而创造出一种崭新的文体——骚体楚辞,开创了前无古人、独树一帜的浪漫主义诗歌的先河,开创了中国诗歌的新纪元。

溆浦古老的巫傩典籍和巫傩祭祀都曾记载着与屈原密不可分的关系。溆浦地域内的古风民俗、物产地望、方言戏剧,都与《楚辞》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正因为这样,《楚辞》中很多千年不解之词,在溆浦地方方言中能找到它出处;这里的山山水水,气候物产,也能在《楚辞》中找到它的存在。如果说,巫傩唱词是中国最早的现代派诗歌,那么屈原独创的骚体诗则是中国最早的文人现代派诗。正是溆浦的巫风傩韵孕育和催生了璀璨夺目的艺术奇葩《楚辞》,更成就了伟大诗人屈原。
屈原死后,为了寄托和表达对屈原永恒的崇敬和怀念,溆浦人民采用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巫傩仪式,驾轻就熟,巧妙地将屈原及其作品融入巫傩之中,历经两千多年的风风雨雨,至今依然绵绵不绝,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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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来到屈原当年登陆的半岛江口古镇,一条石板街一直延伸到半岛的尖端。屈原登陆的地方当地人形象地称为犁头咀。大江口镇是古代溆浦县唯一的交通出口,其繁华的历史渊远流长,远早于溆浦。犁头咀位于溆浦县大江口镇下街,顿旗山下,溆水与沅水在此交汇,形成了如犁头一样的半岛。犁头半岛的腰身非常狭窄,仅容一条青石小街,两边成排的木楼前面朝街做商铺,后面全是挂在坡坎上的吊脚高楼。
这里的吊脚楼依山顺势,背山占崖,层叠而上,错落有致,生动活泼,气势壮观,仿佛就像一只只展翅高飞的雄鹰,翱翔于山岭之中,虽是静物,却使人感到极强的动感。进入吊脚楼,不管是从外形,还是内部结构,都呈现出恰到好处的比例关系和分层次的有序变化。既对称均衡,又灵巧多变,静中见动,动中趋向统一,显示出超拔、风雅和流畅的形体风格,无论远眺近览,平视仰瞻,它那优美的形体线条,粗犷洒脱、淳朴深沉,总给人一种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美感,使人赏心难敛,欲罢不能。
站在犁头咀,只见左边的沅江水流湍急碧蓝清澈,右边的溆水浑如泥汤奔流如泻汇入沅水,汇合后一清一浊,可谓沅溆分明。遥吟俯畅,逸兴遄飞,我恍然觉得,多年前,自己曾是屈原身边的琴僮。而今,我来到沅江水边,即为了重寻当年随屈原一起走过的足迹,重温屈原在此写下的一首首不朽诗篇。风,一阵阵江风,亦是楚风扑面而来,披拂我敞开的衣襟。我渴望凤凰岛的凤凰,这种楚人崇拜的图腾,赐我以凤翼,让我以七彩斑斓的羽翅,一飞而去,尽阅楚地八百里的雄阔、壮丽、秀美,饱览楚人三千年的璀璨、深博、奇瑰……

随后,我们沿着曲折的小径,一路拾级而上,来到一座叫伏波宫的寺庙,庙内供奉着好几尊大大小小的神像,尊尊神像前香烟缭绕。在伏波宫旁边的一座偏殿里,正门上方挂屈原庙的大匾,里面放着屈原塑像,甚是高大,三米高,手抚佩剑,脚踏波涛,银髯飘逸,视线高远,透出忧心。屈原曾自叙说,我自幼就喜欢这奇伟的服饰,就是年纪老了爱好仍然没有减退;只是世道混浊没有人了解自己,我却高视阔步,置之不理……这是他在湘西溆浦时写的《九章涉江》中诗句:“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
从江口犁头嘴入溆水逆流而上约五公里,便见到鬼葬山。因其悬崖峭壁上葬有千年古悬棺而得名。陡峭的悬崖长约一公里,高约两百余米,斜卧在碧波荡漾的溆水河边。陡峭的悬壁如刀削斧劈,悬崖通体呈五彩条纹,山势雄伟壮观。悬崖下为开阔的河滩,河滩上绿草如茵,清澈的溆水从悬崖前的草坪潺潺流过,风光如画。
《沅州记》云:“辰州溆浦县西四十里有鬼葬山,其中崖有棺木,遥望可长十余丈,谓鬼葬之墟。”即指此。相传,这是古代“五溪蛮”的一种葬式。《太平寰宇记》也载:“遭乃立竿悬布于外,置其于门庭中,殡于别所,至其体燥,以本函置于山穴之中。”这种古老的五溪蛮遗风,至今仍在溆水下游一带民间流行。可见古老五溪蛮遗风,仍在溆浦一带延续。
相传,屈原由溆水而上,见这里风光宜人便停船上岸,来到悬崖下的丛林中,发现有一座青瓦白墙的寺庙,便投宿住下。庙里的巫觋得知他就是楚国大名鼎鼎的三闾大夫,对他格外敬重,挽留他一住就是几个月。平常日子,他在庙内看书写作,常同巫觋们讨论楚国的存亡。他在河边钓鱼时,时常因思虑问题而忘了回庙堂吃饭。巫觋们只好祈祷上天,于是神仙将一口神钟,从天上扔下挂在悬崖上。从此,巫觋们只要轻轻一敲神钟,垂钓的屈原就会听得清清楚楚,从此屈原再也不会误了吃饭的时间。
后来人们为纪念屈原,把他经常垂钓的地方叫“正本潭”,将那颗悬挂在崖壁形如古筝的钟乳石,称之为“灵通石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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溆浦是龙舟的发祥地。来到溆浦,正值举办龙舟竞渡。据《湖南通志》龙舟竞渡最早始于武陵屈原在他的诗中多次激情描绘了溆浦威武磅礴的龙舟:“驾龙舟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驾飞龙兮北征,横大江兮扬灵。”“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足见溆浦在屈原流放时,龙舟竞赛就已十分盛行了。
溆浦划龙船的历史悠久。自东汉初马援平“五溪蛮”后,溆浦就有过大端午和小端午的习俗。五月初五为小端午,龙船会由头人组织年轻力壮又识水性的人下河练习划龙舟。五月十五大端午正式举行龙舟比赛。所造龙舟有头有尾,船身长,船尾翘,装饰美观。龙舟下水,必先游江祭祖。一只龙船,33个桡手,分成头桡、引水、前羊角、夹包、鼓包、后羊角。引水又分头引、二引、三引。龙船鼓有当头鼓、分手鼓、汉子鼓、插花鼓。舵有逆舵、顺舵、懒汉舵、撒手舵。一条龙船,头桡、鼓手、艄公三个人是核心,鼓手看头桡的桡片击鼓,桡手听鼓手的鼓划桡,艄公看鼓手的鼓槌掌舵,似一个连环套。乱了套,这只龙船定吃猪尾巴无疑。夺标归来,再在祠堂杀猪宰羊,以示庆贺。同时,把龙舟抬到专供停放的地方“龙船亭”内。亭形似长廊,两头高翘,外形别致,是沅水中游溆浦一带独具的民间建筑。

溆浦是屈原流放地,龙舟竞渡在此较为发达。溆浦龙舟竞渡分大河(沅水)和小河(溆水)。大河龙舟结集点在江口镇;小河在溆浦县城。大河龙舟是专供龙舟竞渡的船,船可载六十余人,竞渡时,原始粗犷,有很强的争斗性,而且有专供龙船停放的龙船亭,曾多次参加岳阳龙舟表演赛。小河龙舟船小灵活,竞渡前需到溆水南岸屈原庙中祭祀,然后放水,竞渡时两岸人声鼎沸,场面壮观,凯旋者,要杀猪宰牛庆祝。如今的龙舟竞渡,满船雄气冲天,片片桡桨似箭,勃发出漫江豪情跟生命的疯狂,彰显了溆浦人民对屈原的天地深情,江水为之动容,高山为之低头!
溆浦,留下了屈原的足迹;溆浦,留下了屈原的心声;溆浦,留下了屈原的传世作品;溆浦,留下了屈原的文化精神。屈原,创立了湖湘文化的源头,从此立下了中国知识分子“心忧天下”的标杆。的确,溆浦成就了屈原,是溆浦老百姓的关爱,使他伤痕累累的心得到了慰籍;溆浦的山山水水和古老的民风习俗,激发了屈原创作的灵感;溆浦古老的地域文化,让他创造出一种新的文学体裁——骚体,更因为他借助骚体的形式,将自己的思想表现得淋漓尽致,为后人不仅留下文学魂宝,更展现出他那种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感。
屈原受谗害,一再被流放,自是政治上的悲剧。相反地,却成就了他的文学大业。如果屈原没有流放的人生经历,就不可能写出《楚辞》,如果没有《楚辞》,也就没有屈原的伟大。《楚辞》将与日月同辉,屈原精神将永放光芒!正如毛泽东所说:屈原如果继续做官,他的文章没有了,正因为丢了官下放劳动(流放),才有可能产生《离骚》这么好的作品

在溆浦,屈原从一位颇有作为的政治家转换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伟大的文学家,他的忧国、忧君、忧民思想深深地渗透在他的作品中,也深深地渗透在历代溆浦人的心中。受屈原文化的深刻影响,溆浦历代学风盛行,书院林立,人才辈出。据禹经安先生《溆浦明清书院考》云:“县境先后有19人中进士,141人中举人,420余人中贡生。同时,还培养了一批蜚声中外的学者。”清末废除科举后,书院大多改为学堂或学校。近代以来,溆浦先后走出了抗英名将郑国鸿、《辞海》第一任主编舒新城、历史学家向达、经济学家武育千,教育家、法学家杜元载以及我国妇女运动的先驱者向警予等中外名人,溆浦人为之骄傲。难怪著名文学家、学者沈从文称赞:“溆浦为人杰地灵之地。”
几天时间,徜徉在溆水河畔,耳闻屈原传说,目睹屈原遗迹,心潮起伏,岁月把屈原的身躯化作灰烬,历史又把屈原的心灵铸成诗魂。是呀,倾溆水作墨,也写不尽屈原的溆水情结,描不完溆水的如画美景,抒不完内心的满腔感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唯愿溆浦的明天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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