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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报数字报

 青梅煮茶 2023-10-27 发布于江苏

  近日又拿起那本叫《在美国钓鳟鱼》的书。这本书说是小说,却是散文的笔法,轻盈有奇趣,却又颇费思量。首先,它肯定不是一本真正讲钓鱼的书,也不是一本以自然为主题的书。有人说,这本书是“反文化”的,也有人说,这是一本“寻隐者不遇”之书。好像布劳提根因此书而爆红,立刻隐匿起来。这有点像写《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塞林格。而布劳提根开枪自杀的结局,则更像塞林格的名篇《抓香蕉鱼最好的日子》。

  既然说到了“隐”,不免会触及中国古代所谓的隐逸文化。在这方面,儒家的指引是明晰的,比如孔子就主张,“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孟子也毫不含糊,“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话虽这么说,从孔子的实际行动,包括周游列国,还有记录在《论语》里的那些言语,就像“待价而沽”的典故,我们都不难看出他内心的急迫和焦灼。老夫子为何急于从政?无非是想去推行他的仁政,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中国古代的隐士,在我看来,不外乎有两大类:一类是暂时性的“隐”,尚未看破红尘,出世是为了更好地入世;另一类真正的隐士则是厌恶政治,视功名为粪土,是真正的绝尘而去。前一类隐者好比武侠小说里的高人,闭关修炼,以退为进,先超越自己,再去战胜别人,像姜子牙、诸葛亮、徐庶、庞统等,都是韫椟待价,等着愿者上钩。后一类人,借用文天祥的诗句叫“死生已勘破,身世如遗忘”,他们只愿离群索居,或著书立说,或流连于山水之间。也正是他们,成为中国隐逸文化的主流。这样的名士真是不胜枚举,比如宁愿被大火烧死也不肯出仕的介之推,“采菊东篱下”的陶渊明,还有向刘备推荐诸葛亮和庞统的水镜先生,等等。

  不过与许由洗耳、竹林七贤纵歌醉酒这种带有作秀嫌疑的表现相比,我更折服林逋的决绝。这位北宋才子一生不仕不娶,与湖山为伴。林逋会画画,可惜画完了就撕,就扔,好像只为取悦自己。就是书法作品,也只留下来三件,而且应该不是本意,纯属漏网之鱼。有人问过他,林先生啊,您的诗文这么好,为什么不留给后世?林逋的回答是:“我好不容易才隐居起来,就是为了躲避诗名之扰,哪还在乎什么后世啊?”应该感谢他的忠粉,偷偷记下他的诗词,否则这世上就没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样的妙绝佳句了。

  到了上世纪末,有很多人已不再相信中国还有隐士了,一位叫比尔·波特的老外并不死心,亲身探访了终南山等地,写出一部记录中国现代隐士的著作《空谷幽兰》,隐逸文化再次成为议论的热点。隐士牵动那么多人的心,不光因其神秘,更是于无意之中勾起了人们内心深处的某种想象和渴望。

  在国外也有不少著名隐士,因为文化不同、认知有别,他们大多不会拒绝声名,相反还会利用作品的影响力,以及个人的威望去介入社会,推动公益事业,影响他人的生活。我们所熟悉的《瓦尔登湖》《醒来的森林》《夏日走过山间》《山之四季》等自然文学作品,就是作者们通过亲身体验、与大自然水乳交融而创作出来的作品。它们不仅记录了人与大地之间的微妙关系,探寻简朴的愉悦,见证人性的深度,还教会了我们如何重新定义生活。

  几年前,我看过一部叫《有熊谷守一在的地方》的电影,讲述日本“隐士画家”熊谷守一的故事。他30年没出过家门,醉心于庭院里的花草鱼虫,给作品赋予了更多的禅意和灵性,也为我们传递了物我相融的精神力量。

  美国也有一位画家,名字叫乔治亚·欧姬芙,自丈夫去世后便隐居于墨西哥州的荒漠地带,40年间,其眼里的峡谷、沙漠、荒野、海螺、动物骨头……都成了她描摹的对象,她尤其爱画微观的花朵。不过除了隐居,她还外出旅行,足迹遍及世界各地,她将沿途的风景和获得的灵感也纳入画中。据说她酷爱穿黑衣,是因为“黑色可以把自己隐藏起来”。相比熊谷守一的“不出门”,我以为欧姬芙这种不拘泥于形式、随心所欲的“隐”,更容易被现代人所接受。

  我对隐逸文化是向往的,“童子穿云晚未归,谁收松下著残棋。先生醉卧落花里,春去人间总不知”,这既是临川先生眼中的隐逸生活,也是我所神往的清高淡泊、宁静致远的精神境界。记得我最早的QQ名就叫“大隐”。生活在城市,却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于是便萌生了“隐于市”的想法,像流水绕石般自然地躲开喧嚣与干扰,享受那种更合乎人性也合乎本意的闲适。当然,这也相当于开启了节能模式,集中精力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说到这里,我忽然明白,古人的“隐”,从某种程度上讲,就是我们所说的“宅”。我曾画过一只爬行的蜗牛,在上方题写着“活得不如蜗牛”,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想“宅”,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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