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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炊烟岁月

 冬歌文苑 2023-11-07 发布于北京

炊烟岁月

我怎么也弄不明白,每当夜深人静或独自在野外散步时,脑海里总是想到青少年的岁月。想到儿时村庄里的祠堂,想到门前的水塘和老树,想到了在圩河里摸鱼、捉虾、打莲蓬的情景……其间有欢声与笑语,也有落寞与惆怅。而家乡的炊烟,更是我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因为它是锅碗瓢盆的标志,是老少咸集的归宿,是赓续血脉的摇篮,更是憧憬美好的希望。

小时侯,村庄屋后的那座小山,虽光秃秃只剩下些许的灌木,但每逢春天的到来,返青的草木芦芽般钻出地面,给小山披上了一层嫩绿的外衣,好一派饲养牛儿的牧料场。于是每逢星期天,趁早晨炊烟还没有探出头的时候,我们便走进生产队的牛棚里,松开锁在牛蹄上的铁链和解去拴鼻的绳子,双脚踏上牛角顺势向上匍匐攀爬,直至稳稳地骑在牛背上,遂在“嘚嗞”的吆喝声中,便欣然地向山上走去。

颠过凹凸不平的庄前塘埂,跨越枯瘦干涸的山下防洪沟,沿着山径踏着途中露珠,寻一处相对平坦的场地停下来。将牛绳盘绕于牛角上,抛开它任其自由地啃吃青草。此时的我,或蹲在土墩上看小人书,或与小伙伴们玩“打弹弓、抓石子”的游戏。玩腻了,边站起来看一眼正在吃草牛儿,边攀到半山腰欣赏登高望远眺的风景。远处的沃野,小路和沟渠将田畴切割成不同规格的地毯;近处的村庄,户户升起了袅袅的炊烟,这炊烟在风里,缱绻相依缠绵悱恻,忽而螺旋腾空忽而俯瞰大地,像云像雾又像薄薄的轻纱,游弋在村庄的上空,散发于空旷的田野。时隐时现变幻多端,渐渐地又向我们飘来。

这姗姗而来的缕缕炊烟,似乎带着诱人的饭香萦绕在我们身旁,蓦然间有种肌肠轱辘的难耐。待烟囱的炊烟渐渐散去直至消失时,饥不择食的我们,电一般贴近了牛的身边,甩着重重的响鞭催促着牛儿下了山。

在那个饥馑的年代,柴米油盐是人们生存的根本。而排在榜首的“柴”,更是生火做饭的尤物。为了使每户拥有柴禾并维持四季炊烟不断,生产队首先将田中玉米、豆类的秸秆等,按工分、人口分配到户;其次每年的秋冬之际,安排青壮年劳力到江南山区,与当地的山里人商议判山砍柴,结束后跋山涉水运回江北的家中。然仅有这些柴禾,未必能保障全年的供给。于是,弥补家中烧饭用柴的不足,便是我们放学回家时的重要任务之一。

夏日里,是生产队“双抢”的季节。田中早稻收割后留下的稻茬,成为我们变成柴禾的对象。趁队长还没有安排灌水翻耕的空闲田,我们携带弯镰刀肩担齐膝高的圆竹篮,顶着炎炎的烈日箭一般走向田中,躬身下蹲仿佛鸭子巡回觅食一般,顺稻茬的行距、株距依次切割,边割边马不停蹄地向前挪移。尽管累得腰酸腿软汗流浃背,但心里感到十分惬意和满足。有时,也出现了“僧多粥少”的现象,为争夺成片的稻茬,发小们不顾他人的感受,私自划分和宣告认定的稻茬范围。遇到强悍且不依不饶者,出现了拖拽、咒骂直至相互殴打的现象,已为习以为常屡见不鲜。

割回稻茬放在门前的场地上,由日光曝晒晾干水份后,自然成了灶堂里燃烧的柴禾。遂选择屋檐下或杂物间里,集中垒码依次存放,待家中做饭时燃烧成缕缕的炊烟。

到了秋天,村庄前的沟汊及野外田埂上的狗尾草、红蓼和其它杂草,经过夏天疯狂地肆意生长,在瑟瑟的秋风里变得干瘪枯萎,及时砍伐变为柴禾,无疑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于是,在父亲母亲的安排和催促下,冲田和圩区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留下了我们的脚印。有时候,为了赢得父母地夸奖,看到家中炊烟消失直至暮色降临时,才将砍倒存放几堆的枯草集中在一起,用携带的绳索扎紧扎实,弯下腰挑起往回走。到家时虽然早已是掌灯时分,但心中总有种满满的成就感。那是因为,家中多一份做饭的炊烟,大人就少一份缺柴的忧愁。

在这些草本植物中,有一种走不上台前又极易被人忽视的草一一巴根草。它卑微到匍匐在地表的浮层,多半生长在路的两旁,甚至还遭到行人肆意践踏。然正是这种草,一旦连根刨起剔除沾染的灰尘,放在阳光下翻晒干燥后,进入灶堂燃烧时,那红绿相间的火焰释放出的热量,肆无忌惮地舔着锅底,呼呼地发出“哔哩啪啦”的炸响声。连烟囱里冒出的丝丝炊烟,也是淡淡地泛着乳白色光晕。真的是“小不点,大能耐”,倍受家中掌勺老人的青睐。于是,在当年的乡间农村,广为流传巴根草的奇妙佳话,说的是老妪走路不幸跌倒后:“爬起来时,草根都要拽一把带回家”的念想。当然,这里也涵盖着农民生活的窘迫,日子的艰辛和无赖之举。

时光进入了深冬,柴禾如同地里收回来的庄稼一样,等待派上用场而渐次变为炊烟。因天寒地冻风雪日益频繁,每天傍晚母亲做饭时,我都喜欢坐在厨房灶坊后面的矮凳上,帮助母亲往灶洞里续柴添火。最主要的用意是,可以享受灶洞里散发出来的热量,适时驱除体内的郁积寒气,有种暖烘烘的舒坦感受。也有令人烦躁的时候,常出现在刚开始起灶生火时,许是柴的湿气过重,或是灶洞里缺少氧气,划着一根火柴伸手靠近柴禾,刚燃烧的火苗莫名地熄灭了。情急之下只好就着无焰的暗火,近距离于灶门前张开嘴对着它使劲地吹气。谁知这不经意间的一吹,死火顷刻复燃如井喷朝灶门呼啦啦地涌出,避让不及的我额上的眉毛发出“嗞嗞”地响。摸着眼眶上被烧掉的眉毛,我立起身甩出手上的火钳溜出了灶洞,愤怒地望着母亲悻悻地离开了。

父亲知道我的眉毛被烧后,指责我粗心玩劣,同时也认为家中缺少易燃的“引火柴”。接着他告诉我,说屋后小山上的东南方向有一片松树,目前正是松针枯蔫坠落的时侯,若筢一些回来作生火烧饭时的引火柴,既省时又减少对人意外的伤害。我记住了父亲的话,选择一个阳光朗照的晴好天气,邀几个小伙伴背着柴篮手持筢子,小马鹿般地来到了山上的松树丛。惊奇地发现林子间那厚厚的松毛针,像金黄色的地毯层层覆盖在地面。我们伴着呼啸的山风穿梭在树与树之间,边筢松毛针边敲打树上裂嘴的松果,兴奋时,还唱着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片段。

那个年代社员出入田间披星戴月,除了顺应节令精耕细作外,然掌握昼夜的时间变化同样重要。囿于人们的生活全靠土地馈赠,农民不但买不起手表,连最简单的闹钟都成了家庭奢侈品。常年浸泡在田间地头的社员们,除观测太阳走向和具体位置外,那便是村庄每户炊烟的起落。记得立秋后的一天上午,我们跟随大人到圩区田间拔草。其时,也许是天气炎热烦躁不安的缘故,也许是疲惫困顿视觉混浊的原因,抑或是饥肠轱辘的难熬所致,社员中有人认为时间已到了中午,太阳早已经爬上了头顶,遂向队长大声嚷嚷要回家吃午饭。队长听后不紧不慢地答道,说村庄屋上的烟囱正冒着浓浓的黑烟呢。无奈之下,大家又只好强忍着坚持、再坚持,一直坚持到炊烟消失的那一刻。

在大集体岁月,炊烟如大地的呼吸,传递着农村光景的悲欢。每年到了春未夏初,正是青黄不接的瓶颈时候,缺粮少盐几乎成了农家的常态。尽管邻里之间和睦共处互相周济,仍有借米下锅直至无米下锅的罕见现象。显然,炊烟也失去了往日吞云吐雾的生机,变成了时断时续奄奄一息的虫鸣。而到了秋末冬初的菊黄季节,家家户户的炊烟如绸缎像银丝,游龙般变幻着姿态舞动在村庄的上空,尤其在清晨的朝阳下,宛如一幅灵动的水墨画卷。那是因为,除了农田里颗粒归仓外,更是山芋喜获丰收的日子。于是,每日早餐烀山芋便成了农家一道独有的风景,也成了代替并节约稻米最佳途径,更是不惜柴禾填饱肚子的完美绝配。

现如今,每年的清明、冬至回老家的上山祭祖时,那满山的灌木、野竹及不知名的杂草抱成一团,相互联手守护着它们的绿色领地,以葳蕤遒劲的虬枝迎接既熟悉又陌生人的到来。同时也在默默地告诉我们,在那个缺柴的岁月里,曾对被砍成荒凉秃岭的小山,早已一去不复返了。而我站的父母的坟前,俯瞰眼前屋舍俨然美轮美奂的村庄时,心中涌起无边的感慨。倏尔抱残守缺的我,对曾经的炊烟岁月,心中依然留有一道抹不去的伤痕。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钱珍生,男,中共党员,大专文化,安徽铜陵人。曾当过农民、工人、教师、乡镇基层干部。先后有作品发表于网络媒体。退休后喜欢看书、码字。努力让知识拓宽自己,用过往审视自己,使文字丰盈自己,提兴趣取悦自己。走自己的路,富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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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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