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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见闻记

 zhb学习阅览室 2023-11-09 发布于上海

作者:卫建民

活到六十几岁,没住过院,连吊针都没打过,所以当医生给我开具住院通知书时,我感到新鲜!接过住院通知书,我看了半天,心里还想着借有病之身体验一种平生从未有过的生活……

办妥住院手续,我提着简单的洗漱用具,乘电梯进入病区,在护士台报到。护士领我到病房,详细介绍有关事项,最后要我换上棕色方格的病号服。此刻,我如同一个刚参军入伍的新兵,摸了摸病号服,很好奇,很兴奋。细看床头,我的姓名还有主管医生、责任护士的姓名已贴在上端,并标注了“特殊饮食、二级护理”。

同室还有一位病友,姓梁,是兵器专家,研究炸药的,因病情较重,他请了一位护工。“同室相怜”几天,我与老梁请的护工也日渐熟络,这是一位中年妇女,河南驻马店人,姓程。老梁的血糖不好控制,要打高剂量的胰岛素;呼吸困难,要一直吸氧,行动不便。小程形影不离,每天给他擦背洗脚,照看他去卫生间,三顿饭也由她打来,在餐桌上摆好。老人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时,确实离不开护工,再说了,护工经过岗前培训,具备专业知识,是医疗服务的延伸,为病人提供了便利。小程所属的服务公司也很专业,不时有人来查房,问老梁护工的工作是否到位。

长期在医院当护工,小程已经熟知各种药品的名称和作用。住院没几天,医生给我开了一种新药,护士要求冷水化开、睡前服用,我不知道这是治什么病的药,小程拿过去一看,告诉我是消炎的,他在医院新南楼护理的一位病人就吃过这种药。当护工,在为他人服务的过程中学到不少医学知识,病房成了初级卫生学校。

我的病不重,生活可以自理,每天吃完很难吃的病号饭,或在楼道里走走,或下楼到住院部南边的草坪晒晒太阳。不时传来河南话,转过头,原来有护工经过,正在用手机视频聊天,满脸笑容。河南是人口大省,外出务工人员多,我住的这家医院里就有不少河南籍的护工,而且以驻马店人居多,有男有女。我的病房对面是抢救室,有位重病的老人躺在病床上,手臂、头部插满管子,一位驻马店的男护工负责照料他。一天,男护工来找小程,请她帮忙照看一下老人,他马上就回来。老乡之间互相补位,饭后聚在一起聊家常,是这里的常态。

母亲节时,小程的儿子从网上购买了一束鲜花,送给在北京打工的妈妈。她的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在视频里祝她节日快乐。网购的鲜花放在病房的冰箱顶部,客观上也慰问了我和老梁。我对小程说:“你抱着花,我给你拍张照片,让你的孩子看看。”小程笑着把鲜花抱在怀里,就像获得“南丁格尔奖”的护士站在领奖台上接受记者采访。第二天,病区护士说病房里不让摆鲜花(确实,护士台上摆的都是永不凋谢的塑料花),小程只得把儿女的爱心放到楼外了。平日,小程身着绿色的护工服,这是她所属服务公司的专用工作服;保洁工的服装是粉色的,协助手术室送病人的护工的服装是紫色的,再加上医务人员的白大褂,病区里有点儿“五彩缤纷”的感觉。

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穿多色服装的工作人员为病人服务,我开始算一笔简单的账:在我所属的病区,医务人员和护工、勤杂工的比例差不多是一半对一半,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护工和勤杂工,医院就不能正常运转。这些从家乡跑到大城市的打工人,绝对是城市离不开的劳动者。我编政策性杂志时,审读过一些“三农”专家、社会学者的论文,有些论文作者绞尽脑汁给打工者取名:是叫“农村富余劳动力”,还是叫“进城务工人员”?“农民工”这个名称不好听,便叫他们“新产业工人”。我在农村长大,了解农民的需求,每每看到这样的论文,心想为打工者取什么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按时、足额领到自己的劳动所得,并且用工单位能保障他们的各项权益。今天下滔滔者皆是也,论文产量世界第一,但对打工人有什么用处呢?

住院半个月,我还观察到医院的护工和勤杂工大都是中年人。我所在的病区里有两位妇女,因她们领我去新南楼和门诊部做检查,我和她们搭话,才知道她们是从河北邢台来的。一次,领我去做检查的邢台妇女用手机通话,我只听到一句:“等我的孩子上学再说。”哦,这些背井离乡到城市打工的中年人,心里还牵挂着孩子!我突然想起黄梅戏里唱的:“树上的鸟儿成双对。”那么,她的丈夫在哪里呢?人到中年,正是夫妻应该成双成对相互照料的阶段,但为了生计,其中的一只鸟儿却要离开老巢,飞到远方觅食,照料他人——难道这是正常的吗?在天南海北打工的外乡人,什么时候才能“夫妻双双把家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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