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文学大家陆文夫,愿随魂断于姑苏

 乡风儒语 2023-11-11 发布于江苏

三    坔    夜   话

一方水土有一方文

 慢品人间烟火色,闲观世事春秋长;乡风儒语对月饮,三坔夜话万钟情。斯时也,李老师轩楼临窗,说史聊文,谈古论今,言庄道巷,诗词吟哦,抒怀述志,漫笔人生,碰心处,高山流水,莫非知音?!


文学大家陆文夫,愿随魂断于姑苏

1928年3月23日,江苏泰兴原七圩镇的四圩,即柏木村,也就是今天的虹桥镇涌兴村,有一颗“文曲星”降落到这里;这“文曲星”指的就是出生在这里,后来成了文学大家的陆文夫。大概是陆文夫自小就喜爱文学,不愿当官,一心为文,故而他的私塾先生才将他的原名“纪贵”更名为“文夫”的。陆文夫一生留下不少脍炙人口的佳作,获奖无数,曾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文联副主席,可谓名扬四海。可作为一个著名作家,陆文夫也留下了难以弥补的遗憾,他最想写的民间音乐家瞎子阿炳传奇,竟未写成,而最终愿随魂断于姑苏。
说到这,话题似乎有点沉重了,陆文夫毕生的成就都在于他的文学创作,所以说陆文夫,还是先轻松一些,从他的文学成就说起吧。就他的文学作品而言,估计最为人知的莫过于《美食家》了,尤其是看过电影《美食家》的人,更应该知道这部电影正是改编自陆文夫的中篇小说《美食家》。他的这部作品曾获第三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据他的亲朋好友们说,陆文夫先生那时健康而精神,练达又睿智,并能写出这样的脍炙人口的作品,无不得益于他的丰厚的饮食文化。
当年,一部中篇小说《美食家》,使陆文夫"会吃"的名声远播文坛内外。自那以后,陆文夫每到一家饭店用餐,厨师闻知陆文夫来吃饭,便有些惶惶然,大有美食家面前班门弄斧之感,生怕做坏了一道菜,会坏了自己的名声。陆文夫的味蕾似乎特别敏感、发达,能分辨各种酒菜色香味的细微差别。一盘鸡丁端上桌,他只夹一块放进嘴里,就能断定是新鲜鸡肉还是冻鸡肉。民以食为天,食以味为先。他说名厨必须有丰富的想像力,不能墨守成规,要不断创新,做出新菜、新味来。特级厨师应有特级的独创性,应有绝招绝活。可见陆文夫确实是货真价实之美食家。
除了《美食家》获第三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外,陆文夫创作的《献身》、《小贩世家》、《围墙》等亦分获第一、三、六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另外,他出版的小说集《荣誉》、《二遇周泰》、《小巷深处》、《特别法庭》、《小巷人物志》、《围墙》、《陆文夫中篇小说选》,长篇小说《人之窝》,文论集《小说门外谈》等都无不饮誉文坛。1985年陆文夫发表的《井》,是继《美食家》之后的又一次创作高峰。陆文夫试图从民族文化心理多种角度考察社会生活。《毕业了》也反映了类似的主题。陆文夫通过揭露长期形成的习惯势力和心理惰性对人性的压抑与束缚,折射出其考察生活的新视角。
陆文夫的小说常写闾巷中的凡人小事,深蕴着时代和历史的内涵,清隽秀逸,含蓄幽深,淳朴自然,展现了浓郁的姑苏地方色彩。古城姑苏的风土人情,园林风景、吴越遗迹、风味小吃、吴侬软语、石板小巷、小桥流水……无不栩栩如生地几乎呈现于他的每一部作品之中。这些苏州特有的文化与风俗,成为他小说中的重要的情节要素,具有独特的文化地域魅力,使其小说赢得了“小巷文学”和“苏州文学”的美称。 
上世纪80年代,文学创作空前繁荣,陆文夫也得以和许多作家朋友有缘相遇。在1987年金秋10月举办的盐城“丹顶鹤散文节”上,著名作家陆文夫、海笑久别重逢,自然海阔天空地神聊起来。言谈之间,海笑抛出一句绝对,自称绝无下联,求教陆文夫。上联是:莫言莫言莫不言;这联中的第二个“莫言”巧妙地嵌进了另一位著名作家莫言的名字,连在一起,又别有一番意思,欲工整地对出下联并非易事。
妙笔生花的陆文夫也一时着了难,苦觅下联,弄得神思恍惚,却未能得。一日晨,陆文夫倒背双手,半痴半迷地边走边想。此时恰值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播“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广播里传出播音员“方明”的名字。真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陆文夫微微一怔,若有所悟,只见他双手一拍,眉开眼笑,连呼:“有了,有了。”于是径直闯进海笑的房间,气喘吁吁地说:“下联有了:方明方明方才明。”
这副神来的妙对和上联有异曲同工之妙。海笑也忍不住拍案叫绝:“绝对的绝对。”
由此可见,陆文夫是何等的聪慧,文才又是何等之高!他的智慧,他的文才与他的“两个故乡”应该是分不开的。陆文夫的衣胞地在泰兴,他的成长及他人生的大部时间则在苏州。如果说泰兴是他的第一故乡,是襟江带海、人杰地灵的泰兴故乡的乳汁养育了他;那么苏州则是他的第二故乡,是人间天堂、风光秀丽的姑苏那小桥流水成就了他!不过,在陆文夫的心里,最忘不掉的还是故乡泰兴,改不掉的依然是他的乡音。他在《故乡情》里写道:“ 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孩子生下来之后 要把胎盘埋在家前屋后的泥土里,这土地便称作衣胞之地。不管这孩子在这块土地上生活多久,这衣胞之地就算是他的故乡。我的故乡不是苏州,虽然我在苏州已经生活了五十多年。可我的衣胞之地却是长江边上的一个小小的村庄,那村庄叫作四圩,属于江苏省的泰兴县。”
陆文夫六岁时开始在离家两三里的小土地庙旁的私塾里读书,从此让陆文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三个字就是他的私塾先生的名字——秦奉泰,因为这个乡曲儒生影响了陆文夫的一生。秦老师特善因材施教,陆文夫始读《百家姓》、《三字经》,由于记忆力好,几个月之后,秦老师即让他读《千家诗》、《论语》;他不仅让这位得意门生翻遍自己的藏书,还指导他看小说,谈见解,从而使得幼时的陆文夫从小就打下了扎实的文学功底。陆文夫后来回忆说:“秦老师很欢喜,一时兴起还替我取了个学名叫陆文夫,因为我原来的名字叫陆纪贵,太俗气。他这样做不是想把我培养成一个作家,将来也写小说,可这些都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生下了根,让我与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
是的,陆文夫从泰兴出发,后来到苏州中学读高中,1949年毕业于苏北盐城华中大学,同年赴苏北解放区参加革命。1949年渡江回到苏州,任新华社苏州支社采访员、《新苏州报》记者八年,1955年开始走上文学创作之路,从此将根扎在苏州,而枝叶却在不断向外伸展。他用纯正地道、智慧优雅的汉语,向世界展示了一个充满细节的鲜活的中国的形象。从《小巷深处》、《美食家》、《围墙》到《人之窝》、《小巷人物志》,在陆文夫的作品背后,始终有一个永恒而巨大的背景和依靠,那就是——中国。
有许多国外的读者,正是从他的小说开始了解中国,爱上中国的。他的小说在欧洲的影响之大,出乎许多出版商和翻译者的意料,尤其是他的《美食家》,巴黎的餐馆老板都十分熟悉。小说通过对于“吃”的讲述,总结了那个历史阶段的人的生存状态,他用饮食行业的兴衰变化,告诉了世人一段中国的历史。
说了这许多,现在可以说一说陆文夫与民间音乐家瞎子阿炳的情结了。他与阿炳的情结应该是他在《新苏州报》社当记者时形成的。彼时,他偶而听到了阿炳的二胡曲《二泉映月》,他听得热泪盈盈,听得整个身心都受到了强烈震撼,以致夜不能眠,挥之不去。他因此专程去了一趟无锡城,到崇安寺雷尊殿去访问瞎子阿炳。
他是1950年的冬天去的,那会刚下了场罕见的大雪,天气极为寒冷,滴水成冰。遗憾的是陆文夫来得迟了,他没有见到《二泉映月》的作曲者;差了一步,瞎子阿炳已在半个月前过世了(正确日期应该是1950年12月4日上午9时许)。正所谓,失之交臂,阴阳阻隔。瞎子阿炳的老伴董催弟(现误传为董翠娣和董彩娣),在阿炳灵前点香、烧锡箔。阿炳没有遗像,半桌上只有简陋的白木牌位,写着“华彦钧之位”几个墨笔字。据阿炳妻子董催弟说,阿炳是上吊自尽的。他虽给天津客人(中央音乐学院杨荫浏、曹安和二人从天津来),录了《知心客》等曲子,一个铜丸(铜钱)亦没有捞到。那天起身,阿炳想弹弹三弦(家中仅有一把破三弦),取下一摸,咦,蒙上的蛇皮,被老鼠啃了一个大洞,阿要触霉头!阿炳又犯瞎心思了,他想,这样寒冬腊月,怎么还会有老鼠出现?一定老天爷跟他过不去,不准他弹曲,不让他活下去啦,于是就寻了短见。
陆文夫的这次探访,记录了不少真实可靠的第一手资料。他请董催弟到前街“王兴记”吃了碗双浇面,包了几只小笼馒头给阿炳上供。临走时,塞给催弟八万人民币;那是旧币,相当于如今的人民币八元。1950年,干部实行供给制,八元——已是陆文夫半个月的津贴了。第二年初春,他再去探望董催弟,催弟早已不在人世。这对患难夫妇先后过世,仅仅相差二十来天。可以说,对阿炳遗孀董催弟真正采访过的人,只有陆文夫一个。
以后,陆文夫又专程去过无锡两趟,访问了崇安寺雷尊殿的左邻右舍,以及瞎子阿炳的熟人、朋友四五人。这段时间,陆文夫为了揣摩阿炳的心态,不但反复倾听《二泉映月》,还拜姜守良为师,学拉二胡。陆文夫记录了一大本原始资料,拟了创作提纲,兴抖抖地要找当时省文化局负责人汇报。为了谈话从容些,陆特意拣了个星期天下午,去了该负责人于南京申家巷的家里。只是陆文夫话没讲几句,即被打断。该负责人认为陆的觉悟不高,责问他为何不去写革命音乐家——聂耳、冼星海,非要去写阿炳那样的大烟鬼、社会渣滓?说这是个感情问题,立场问题!然后给了本毛泽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要他好好学习。后来,陆文夫蒙冤被打成了“反党分子”,他因而更加噤若寒蝉了。
陆文夫平反恢复工作后,好几次又萌发了想写阿炳的念头,却又一直未能写成。因为,陆文夫只是想写一个真实可信的瞎子阿炳,可顾虑重重,始终难以下笔。这是他的遗憾,也是我们时代的遗憾,民族的遗憾!2005年7月9日,我国当代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陆文夫因病医治无效,在苏州逝世,享年77岁。
作家刘心武得知陆文夫去世后,悲痛之余不由心生惋惜:“陆先生是个温和忠厚的长者,他为人诚恳、热情,我们在一起特别谈得来。一次聚餐,我们热烈地谈论着,走出餐馆好远才想起没付款,他遂又去付费。”刘心武认为,陆文夫早年创作的小说《美食家》、《小巷深处》等作品清新淡雅、情趣盎然,字里行间流淌着浓郁的姑苏风情,是同类文章所不可比拟的。是的,陆文夫的创作自有他独特的风格,更有他独特的思考。
在纽约国际笔会第48届年会上,有人问中国作家陆文夫对性文学是怎么看的。陆文夫幽默地答道:“西方朋友接受一盒礼品时,往往当着别人的面就打开来看,而中国人恰恰相反,一般都要等客人离开以后才打开盒子。”与会者发出会心的笑声,接着是雷鸣般的掌声。
江苏省原作协主席范小青说:“陆文夫是一个从内到外都十分端正的人,从他的走路姿势,从他的举止眼神,都能感受到这一点。他是'即之也温’的君子,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度。他的为人生,为写作,都有雄强、方正的内核。他有清淡如茶的一面,也有沉郁似酒的一面。”笔者以为这是对我的老乡泰兴籍作家陆文夫的最恰当的评价,也是陆文夫先生一生的最真实的写照!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