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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的大豆情(兵团记忆之六)

 北京老頔 2023-11-20 发布于北京

回忆下乡的那些时日,总是忘

不了在广袤的黑土地上,那一

望无垠的大豆田。


大豆是乡间的叫法,其实就是

黄豆,是黑土地上的特产。

我们在农村时,既亲手种大豆

又经常吃大豆,这样对大豆自

然也极有感情。北大荒的大豆

多,多到可以用来喂牲口。连

队里马号的那些马,看上去都

是膘肥体壮。这是除了饲草充

足之外,还经常喂它们煮黄豆

吃。所以无论是下地干活,还

是外出驾车走长途,一辕三套

的大马车,总是显得威风凛

凛。车老板马鞭一扬,便发出

萧萧长鸣。马时常吃煮黄豆,

人当然也不闲着。


下乡第一年的麦秋时节,阴雨

连绵不断。人是不能下地干活

了,也不能歇着,得集合在宿

舍学习。

宿舍西边的食堂后身,是一间

烀马料的小房。里边有个很大

的灶台,灶上是一口大锅,那

里面时常蒸煮黄豆。每当一锅

黄豆煮熟了,又赶上学习中间

休息,不少知青便拿个大缸

子,进门揭开锅盖去舀黄豆。

黄豆已煮得软软的,因为搁了

盐,还稍微带着点咸味,吃着

正合适。

烀马料的是个蔫乎老汉,姓王

叫王致义,看知青来舀豆也不

大管;于是你去他也去,众人

都去取马料。

这样一边听着排长读报,一边

下边悄悄吃着黄豆,倒是物质

享受、精神贯输两不耽误。

开始不知道,为了使牲口更加

强壮,黄豆中还要掺加骨粉。

后来知道了,每次吃之前,就

用水把煮的黄豆涮上两遍。后

来又有人说:那个孤老头子不

讲卫生,经常在豆煮熟水干时

候,把脏内衣放在黄豆上面

熥,说这话的人还曾亲眼见

过。这让人不免有点恶心,自

那之后,再也没知青去舀豆

了。这倒是好,没人再与牲口

分享,它可以好好享用了。


东北的大豆之多,还体现在种

植面积上。我们连队有一千三

百垧土地,麦子种得最多,其

次就是大豆。每年要种好几百

垧,一垧地就是十亩地,一核

算就是好几干亩地,难怪一眼

望不到边呢。

春冬两季,土地裸露,满眼的

黑褐色连成一片。夏秋两季,

在大豆茁壮生长时节,绿成一

片,人站在田间向远处望,豆

叶子渺无边际,像一所绿色的

海,人如同浮在其中,那特别

感觉惬意。


下乡的日子里,在各种农活

中,我是比较喜欢在大豆田里

锄地的。一是轻松,二是有

趣。每年三夏锄地讲究三锄三

耥,耥地是由农机来完成的,

人只负责用锄头去锄地。

第一遍锄地时豆苗尚小,幼苗

清晰条垄笔直。人在右边垄沟

里,身子向边右侧着,双手握

住锄杠从前向后,先是右边然

后再是左边,沿两边垄背一边

一锄头,锄头过处,即松土又

去除杂草。两边垄背搂过了,

再用锄头尖去剔苗间的草,做

到斩草带除根。

锄头一遍地像散步,锄头本就

不重,一下一下的,匀着速往

前走,低头迈步从容潇洒。农

场的地块都很大,一根垄至少

得有两三里地长,去一趟来一

趟就半天时间。

除了热之外并不感觉太累,所

以感觉较轻松。锄地还可以控

制速度,几个人排成一行,一

边锄着地一边说话。

在下乡那几年里,是交流的好

机会。手底下干着活漫步走

着,说一说家乡的风俗习惯,

增长点见识,也开阔眼界。最

有趣的是讲故事,把各自听来

的,书本上看来的内容,细细

讲给大家。这是锄地时最有趣

的事。我那时刚刚看过普希金

小说,就把《驿站长的故事》

讲了一遍。小说情节动人,效

果自然也好。


到锄二遍三遍地时,就要精心

多了。小豆苗长大了,一行行

盖满了垄沟,满眼的浓绿色,

而杂草就隐藏其中。这时候来

锄地,更多的是要拿大草,不

让杂草来“欺”大豆,影响大

豆生长。天气愈加热了,周边

没有一点阴凉,阵阵南风吹

来,身上总是汗津津的。不是

身处其中,真体会不到“汗滴

禾下土”的滋味。

对稼穑之艰苦,到此时才有所

领悟。炎炎夏日过后,北雁南

飞时节,秋收大豆的事更是难

忘。虽然是机械化农场,有现

成的收割机康拜音,但那个年

代不知为什么,非要用镰刀来

收割。霜降之后,秧上的叶子

都脱落了,豆梗上边,一串串

干豆荚低垂着。


割豆子是人手一把镰刀,直的

刀弯的把。一个人把住一条

垄,哈下腰来,左手往前推抓

住一把秧,右手前探贴地挥镰

来割。

刀往回拉的当尔,只听见

“嚓”的一声,粗硬的豆杆子

就势断开。手中把豆秧放在一

边,这就成了一铺子。割过的

大地里就这样,有数不清的豆

茬,和无数的豆铺子。

割大豆要讲究个快,脚下步子

快,镰刀抡得快,这样腰脚会

好受些。割得慢了,只在原地

打磨磨,腰会痛得受不了。干

透的豆荚还特扎手,带手套也

不行,往往会沾满了老苍子,

反而更觉别扭。所以干脆光着

手,咬着牙那么抗着。

干豆荚的尖最讨厌,常会刺进

皮肉,一个秋收下来,手掌总

有不少黑点。那是割大豆留下

的斑斑痕迹。此外,磨得飞快

的镰刀也常会伤人,因为挥镰

刀时疏忽大意,曾经在左手上

留下一些伤疤。只是年头久

了,现在已经分辨不太清了。


东北的大豆很香。在地里割大

豆,还可以因地制宜,吃上新

鲜大豆。这是在干活中间休息

时,人们聚在地头烧豆子吃。

老职工们会弄,就由他们动

手。

先在地头上割一些干草,把草

点燃,火烧起来,把一大铺子

豆秧压上去。等到豆秧也烧起

来,就得赶快把火弄灭,不能

烧过火了。拔几根蒿子杆打

火,明火没了,人还得上去用

脚踏,清除暗火。此时地上剩

下一层灰烬。这时,有人把外

衣脱下来,对着灰烬一通猛

煽。飞灰散尽,烧熟的豆子露

出来,黄灿灿的,还飘着一股

豆香味。

围着的人们眼睛都亮了,不用

谁发令,都蹲下身来快速吃起

来。豆子的余温尚在,还有点

烫手,捏起来往嘴里扔,便咀

嚼起来。当年新豆子特别香,

仿佛有着泥土气息;又因为是

劳动后正饥渴,那美味就更加

不同寻常。

多少年后,每当回忆起烧黄豆

吃黄豆的情景,仍然回味不

尽,仍然怀恋不已。割倒的豆

子干透了,拖拉机就牵引着脱

粒机,一边行走一边脱粒。脱

好的圆润的大豆,再用车运回

场上。进一步晾晒,把杂质除

尽,少数优质的留作豆种,在

大库作囤收存起来。大部分外

运入粮库,运往祖国四面八

方。


秋后那些日子,水泥场院上是

日夜忙碌,谷物都登场了。黄

的是谷子与玉来,红的是高粱

穗,黄豆数量最多,黄澄澄

的,堆得如同小山一般。一派

五谷丰登之景,令人倍感欣

喜。

夜晚加班,在几盏水银灯的辉

映下,人影浮动。有隆隆声中

打谷子的,有随机器扬场的,

有打袋子忙着装车的。在寂静

的秋夜里,就像一首和谐的乐

曲。

一般来说,人工割大豆在地里

脱粒,豆子运回场上,豆秸当

作烧柴分给农户。也有一年,

不知领导出于什么考虑,要把

晒干的豆秧拉回来,堆在场

上,然后慢慢地在场上脱粒。


种大豆的人总离不开吃大豆。

到了冬天没有青菜吃,食堂就

发豆芽做来吃。吃久了也生

腻。还不仅是豆芽,后来连队

还建了豆腐房。用一头牲口来

拉磨,每天做些豆腐送到食

堂,早餐保证有豆浆喝。炖豆

腐吃腻了,还变着法做个豆腐

皮,或者变点花样。总之想尽

一切办法改善伙食。这就是农

场的优势。


每年回家探亲必带黄豆回去,

千里迢迢,几十斤黄豆就是一

片孝敬心。给家人带黄豆没得

说了,送给亲朋好友一些,也

还是拿得出手的,毕竟这是北

大荒的黄豆。

但回家一路上不轻松,要背着

大提包挤火车;赶上年底人

多,有时从齐齐哈尔上车,这

一站就站到了锦州。我的一位

同乡,有一次回家竟然扛了半

麻袋黄豆,令人刮目相看。可

那时候,这似乎不算什么大不

了的事,在游子心中,只要能

回家,什么样的辛苦好像都能

忍受。


这几十年来,听农场的人说,

如今农场已不种大豆,利用水

资源,已经全都改种水稻了。

这让我脑海中又再现往昔的情

景,一望无边的大豆田,颗颗

饱满的黄豆粒,如同珍珠般圆

润,那么光洁而可爱。我心中

的大豆影像,那个遥远的北大

荒,珍藏在内心深处,成了永

久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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