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探秘写作元思维，掌握写景“三步走” 山东｜李亚平 （一） “山川之美，古来共谈。”可是，面对形态各异、气象万千、引人遐思的的自然美景，你可会“谈”？本期分享主题是“写景散文三步走”，教你突破“五觉”（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感觉）四视（远视、近观、平视、仰视）三观（宏观、中观、微观）二态（动态、静态）一情（结尾抒情）的方法认知，看穿山水诗文写作的元思维，拥有真正完整的写景散文系统思维，写出自己的山水佳作。 先来讲一段故事。 邻居有个四年级的小男孩今年中秋节碰上了麻烦事：老师让写一篇《仰望星空》的作文，可他不会写，求教于我。作为资深语文人，暗喜找到炫技机会的我把他领到傍晚的阳台上，面对暮色苍茫，给他灵魂三问：一问“假设你现在就面对星空，你第一眼看到的都有什么？”二问“你感觉那是怎样的月亮和星星，还有天空？比如说像什么，在干什么？”三问“星星和月亮让你联想起什么？比如神话传说某人说的一句话之类？”这三问当然不是一次性推出的，而是每当他回答出一问，我就再提出下一问。于是，一篇高质量小学生作文出炉了，小男生的妈妈直叫好！我让他妈妈拍下照片，做成小视频发到网上去，以此来表扬孩子写得好。当然这是题外话。 现在故事结束，大家不禁要问：“为什么要提出这样三问，有什么依据和玄机？” 人们认识事物有个规律：由形到神，由表及里，由核心到边缘。 表，大家都明白，位置，轮廓，形状，色彩，光泽，体积……可是“里”就不那么好明白了。我们拿相亲来打比方，双方一见面，你看中了对方的颜值，视觉效果蛮好，这就是外形过关；接下来是不是要了解下他的性情、品行？急性子还是慢性子？“乐”系毕业还是“丧”系毕业？爱干净还是邋邋遢遢？满腹诗书才华盖世还是酒囊饭袋草包一个？心存厚道爱惜蝼蚁还是卖弄武力轻蔑苍生？这就是“里”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写作要有“读心术”“画骨术”，景物物的活力、灵性、乃至品性方面的东西就是“里”。阅历太浅的人，大多停留在“形”这个识人断物层次上，达不到洞察人和物“活性灵性品性”的高段位。 下面聊最后一问。还是以相亲为例。你对对方感觉蛮好的，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办？你要打听他的既往重大事迹，他的父母及祖父母职业健康状况，家庭经济情况，他的职业收入，甚至他的朋友是谁，他的社会舆论评价，等等。这些叫什么，叫边缘信息。这些边缘信息都搜集来了以后，你再据此判断他的核心价值观，反思和自己的价值观匹不匹配：匹配，门当户对，不匹配，那就再见（再也不见）。 咱一个跟头再翻回来。扯咱的写景作文。 和相亲一个样，先外形，再性灵，最后联边缘信息，鼎定乾坤。 下面我们跟着北魏考公务员失败转当导游的郦道元来一次“虚拟旅行”。看看他的网红作品《三峡》，是不是遵照这神奇的“三步走”思路写成的。 第一段“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评：三峡的地貌轮廓，山陵形状，光线特点，全都属于视觉发现——外形。 第二段：“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评：夏季三峡江水特点，一是“襄陵”水势大，导致“沿溯阻绝”。二是流速快，先用数据说话，（胜于雄辩），再用比较渲染，突出“疾”得出奇。这就是三峡的“里”——活性，突显一种洪大雄奇的美，壮美。 第三段“春冬至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崦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 评：写春冬季节三峡山中之水的色彩、质地、动态，并概括了水给整个三峡带来的美趣，这是三峡另外一层“里”——美质，有静有动，清丽秀美。 以上两段主要从视觉入手来写三峡的“形”。 第四段，“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常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先从触觉和感觉角度描写秋天三峡气质“寒肃”，再写其中生物的行为，即山林灵性“猿啸哀转”，最后引用渔歌，以边缘信息突出秋天三峡的神采气韵。 总而言之，先写外形，再写性灵，最后联引，便是写景散文“三步走”秘笈要领。 我们用这个方法来观察其他作品： 《答谢中书书》 “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鸣；夕日欲颓，沉鳞竞跃。实是欲界之仙都。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奇者。” 这段话当然是总分总结构。用议论或者抒情来总领下文写景的也有，例如吴均的《与朱元思书》：“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 但这像一个登堂入室之前的套话、引子、序幕而已，不在我们谈论范围内。我们只看写景部分。先写看到的外形“高峰入云，清流见底”；再写景物的活性，“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交”富动感，“青”“翠”充满生机活力；接下来写它的灵性“猿鸟乱鸣，沉鳞竞跃”，“鸣”“跃”生命欢欣之态、灵动之举跃然纸上。之后用一句话概括自己的观感，“欲界仙都”，言脱俗之美质。最后联系康乐公来做类比，表面为自己有超凡脱俗的审美力而骄傲，实则表达陶醉山川之美的幸福感。 依次描写“形”“活”“灵”，夸张议“美”，最后“联”，类比抒情。 《与朱元思书》 第一段，“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 评：第一段三句话，运用三种表达方式，一写一叙一议：先整体概写景物外形特点，再叙述自己所处位置和动向，后用夸张手法概议景物气质特点——“奇”“异”。 第二段，“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 评：先从色彩、质地写外形观感；再写“鱼”“急湍”“猛浪”，表现出水的活性——其中“鱼”是从侧面描绘水静态时的清澈灵动，两个含有夸张意味的比喻“甚箭”“若奔”则从正面表现出水的动态气势。 第三段，“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无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现日。 评：比较二三两段不难发现，第二段专写富春江的水，第三段专写富春江两岸的山。写水侧重视觉观感，写山侧重听觉体验。写水重在摹“形”，写山重在写“意”。激荡山石的泉水，发出泠泠的响声，那么灵动；此起彼伏的鸟鸣，那么悦耳；连绵不绝的蝉声，无比热闹；悠远回荡的猿鸣，仿若醍醐。这些文字着重在表现景物的“活性”“灵性”，让人感受远离尘俗的自然界的生机勃勃，感悟到万物的自由自在。继而，作者联想到“鸢飞戾天者”和“经纶世务者”，并暗暗在心中假设，如此自由生动的山林景色定能够唤醒痴迷红尘利禄的俗人，擦亮他们的眼睛，洗涤他们的心灵。 最后四句，是作者由远景写到近景，意在运用形象笔法含蓄地表达山林隐逸之趣，制造出颇类世外桃源的效果。 评：这其实也是作者在利用关联思维来打造一个魅力无限的“绿野仙踪”。作者由眼前的景色反面联想到沉醉红尘名利的人，由沉醉红尘名利的人又想到了自己的隐居之志趣。 其实这个“三步走”秘笈就是我们常说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见其形，闻其声；感其灵性；抒我情怀，思及传闻。这样写，符合人们认识事物的一般规律。这也是优秀的写景散文读起来曲径通幽、步步深入、引人入胜的根本原因，是写景散文的“元思维”。 那么如何写好“三步走”呢？请听下回分解。
（二） 在互联网时代，写文章联引资料已经不是什么难事。因此大家会感到，“三步走”的秘笈里，最难写的其实是第二步。那么第二步的“感”其“性灵”有什么技巧吗？ 有。 首先，写出物的动态美。写其奔跑、流动、移动、闪烁、变化等，就能表现出物的活性。 其次，如果是静物，就赋予它动感。赋予动感的方法有以下几种——拟人，如：“'我在开花！’他们在笑。'我在开花！’它们嚷嚷。”（《紫藤萝瀑布》）将盛开的紫藤萝写得活灵活现；比喻，如：“紫色的大条幅上，泛着点点银花，就像迸溅的水花”（《紫藤萝瀑布》）；幻觉，如“香气似乎也是浅紫色的，梦幻一般轻轻笼罩着我”（《紫藤萝瀑布》）；听觉，如“猿鸟乱鸣”等。 再次，写物的活性、灵性，除了依靠文学手法描绘，还可以借助议论。例如：“不以疾也”，“良多趣味”，“实是欲界之仙都”，“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等，或比较，或夸张，或假设，都是作者对景物特点的主观概括评价，让读者在思考你的议论时，沉浸式体味景物特点。 以上这三种方法可以帮我们梯次呈现对景物的深度“感”知。 最后再讲一讲如何“联”，“联”什么。 可以联民谣和诗歌。如《三峡》结尾“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可以联神话传说以及寓言故事。如写星空，可以联想到牛郎织女，写山峰，可以联想到愚公移山，写大海，可以联想到精卫填海等。 可以联相关的名言名句。如同样出自于《水经注》的《孟门山》结尾了就联引了古人之言： 孟门，即龙门之上口也。实为河之巨阨，兼孟门津之名矣。此石经始禹凿，河中漱广。夹岸崇深，倾崖返捍，巨石临危，若坠复倚。古之人有言：“水非石凿，而能入石。”信哉！（译文：传说中龙门是大禹所凿出，河中水流湍急，水被山所夹很长的一段，两边都是悬崖，高处的巨石好像靠在悬崖上就要掉下来似的。古人曾说：“水不是石匠的凿子，却能够进入石头中。”果然不错！） 另外，这三步走的写景方法，不是固定不变的。它可以有许多变式。 如郦道元《水经注》之《黄牛滩》： 江水又东，迳黄牛山下，有滩名曰黄牛滩。南岸重岭叠起，最外高崖间有石，色如人负刀牵牛，人黑牛黄，成就分明。既人迹所绝，莫得究焉。此岩既高，加以江湍纡回，虽途径信宿，犹望见此物。故行者谣曰：“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译文：江水又向东流去，经过黄牛山，山下有一座滩，名叫黄牛滩。南岸层层的山岭耸立着，最远的高山上有一块岩石，像是人拿着刀，牵着牛，人是黑色的，牛是黄色的，轮廓较为分明；这个地方人迹罕至，没有谁能亲自探究。这块岩石本来已经很高了，再加上江水迂回曲折，即使路上过了两夜，还能望见这东西。所以过路人的歌谣说：“早晨从黄牛山动身，晚上还在黄牛山过夜。过了几天几夜，黄牛山看起来还是原来一样。”） 文章先写黄牛滩位置，再写黄牛滩附近山崖之形“如人负刀牵牛”，表明黄牛滩名称来历。接下来没有写滩水的活性灵性，而写“江湍纡回，虽途径信宿，犹望见此物”来表现黄牛滩的山崖之高，路程之远，体现出江滩漫长，令人想到旅途的漫长艰辛，进而感悟人生如黄牛耕地般的艰苦寂寞之生涯。最后联引歌谣，再一次表明黄牛滩山崖之高、流域之大之广，令黄牛滩特征深入人心。 又如《水经注》之《西陵峡》开头和中间都援引了其他名句，只在结尾议论抒情： 江水又东，迳西陵峡，《宜都记》曰：自黄牛滩东入西陵界，至峡口百许里，山水纡曲，而两岸高山重障，非日中夜半，不见日月。绝壁或千许丈，其石彩色，形容多所像类。林木高茂，略尽冬春。犹鸣至清，山谷传响，泠泠不绝。所谓三峡，此其一也。山松言：常闻峡中水疾，书记及口传，悉以临惧相戒，曾无称有山水之美也。及余来践跻此境，既至欣然，始信耳闻之不如亲见矣。其迭崿秀峰，奇构异形，固难以辞叙；林木萧森，离离蔚蔚，乃在霞气之表，仰瞩俯映，弥习弥佳，流连信宿，不觉忘返，目所履历，未尝有也。既自欣得此奇观，山水有灵，亦当惊知己于千古矣。（译文：江水又往东流，经过西陵峡。《宜都记》 说：从黄牛滩往东进入西陵境内，到峡口的百里左右航程中，山水萦纤曲折。两岸高山峻岭层层叠叠，不到正午或夜半，看不见太阳和月亮。绝壁有的高达千丈，岩石色彩缤纷，形状常常很像某种事物。树高林密，经冬常绿不凋；猿啼声极其清越，山谷里回声荡漾，久久不绝。所谓三峡，这就是其中之一。袁山松说：“常常听说峡中的水流很快，书本记载以及口头传说都用登临此境令人恐惧相劝告，还没有人称赞山水美丽。到我来实地登临这地方，一到那里，感到特别欣喜，才相信耳闻不如亲眼所见。那层叠的山崖、秀丽的山峰，奇特的结构，异常的形状，确实很难用言辞来叙说。山林里树木耸立，繁荣茂盛，竟在云气的外面。抬头欣赏高山远树，俯身观看江中倒影，愈熟悉这风光愈感到美好。留连了两晚，还没察觉忘了返回。（我）亲眼看见亲身经历的，（还）没有过。已从中高兴地欣赏到了这种奇特的景观，倘若山水有灵气，也该惊喜千古以来终于遇到知己了！”） 再如《人滩》只写其“形”，并无灵性之绘，更无联引之思： 江水又东，经狼尾滩，而历人滩。袁山松曰：“二滩相去二里。人滩水至俊俏，南岸有青石，夏没冬出，其石嵌崟，数十步中，悉作人面形，或大或小，其分明者，须发皆具，因名曰'人滩’也。”（译文：江水又向东流，经过狼尾滩，又经过人滩。袁山松（晋朝著名文人）说：“这两个岸滩相距二里远。人滩，江水非常湍急。江的南岸有许多青色的大石，夏天被水淹没冬天露出来，这些石头，有好几十步（步：古时长度单位）远，都是人脸的形状，有的大有的小；那些纹络清晰的，头发胡子都能分辨出来：因此叫做“人滩”） 变式当然是由写作目的决定的。 因此，行文至此，不得不说，所谓写景散文三步走，绝不是能够囊括所有写景散文的逻辑特征，而只是基于写作现象提炼的一个“雕虫小技”而已。写景散文千千万万种样态，岂是一个“三步走”就能说尽的？只是在这里给初学者一个抓手，一个简易的路径而已。想了解更多写景技巧，最好的路径仍然是对生活仔细观察用心感悟，以及大量的阅读积累和写作实践。
作者简介： 李亚平，王君青春语文名师工作室成员。热爱语文，热爱写作。期望在语文的花园与您相遇。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