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给“贫下中农”针灸

 闻理书屋 2024-02-26 发布于江苏

给“贫下中农”针灸

   1966年大学毕业,因为文革我们被推迟到1967年夏才分配工作。在当时“一律到农村”的历史背景下,我被分配到了兴化戴南中学当老师。 当年我们那一批省内几所师范学院分配到兴化教育系统的一共有10个人,在正式上班前,由县教育局组织大家先到兴化郊区的向阳公社葛家大队劳动一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葛家大队在兴化城的南边,与当时的兴化农科所相近。我们就一起住在农科所的一间有电灯的大房子里,吃就在农科所的食堂。 当年,下放干部宣必武在向阳公社蹲点,戴着深度眼镜的他把我们介绍给葛家的干部群众:“这批大学生是来你们大队锻炼的,帮你们干活,不要你们工分。”有了宣必武的这句话,葛家大队的干部群众对我们都很客气,不但不让我们干重活,派工时还有意安排我们和老人小孩在一起。上工时间由我们自己定,到了星期天,还让我们到兴化城去歇歇玩玩。

 而在我们下一批分配到教育系统的六七届大学生,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被分到我们南边的一个公社,由兴化有名的造反派头子王某某带队。王某对当地的干部群众说:“这十几个人,都是臭知识分子,是来接受劳动改造的。”这句话,可就害了他们了。每天天不亮,生产队长就会来喊他们起床,喊的时候,嘴里还带着骂。派给他们的工,全是大劳力做的活计。干活披星戴月,一天不准休息。不到一个月,这十几个人就全部累倒病倒了。文教局没有办法,只好借口叫他们去县城开会,让他们暂时离开那里休息了一个多月。

   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一名教师或者医生,所以,读了师范的我一直喜欢医学。 由于葛家大队的干群对我们特别的照顾,不但没有让我们受太多的累,而且还有时间看书学习。我就去买了一些医书来看,学了许多的医学知识。

有一天,报纸上刊登了一篇沈阳军分区后勤部卫生部运用新针疗法治疗聋哑的事迹。这让我很激动很感兴趣,写了一封信向他们索要相关资料。想不到一个星期后,他们居然给我寄来了一大袋资料。看这么多的资料,同学们都好奇地围过来看。想不到一个姓仇的同学竟对我说:“嘿嘿!你想学针灸?如果你能学会了,就把我的名字倒写贴在茅缸上。” 年轻人总是会争强好胜的。听仇某这么一说,原本只准备看了玩玩的我,这下被“将”得没有退路了,只能玩真的了。我当即毫不客气地回他:“那你就等着把名字倒贴在茅缸上吧。”

被人激了将、说了狠话的我,一收工就回到住地看书看资料,一门心事学习新针疗法。我又进城买了针灸穴位书、银针、酒精药棉等针灸用具,按照书上的说明,先在自己身上找穴位。我的经验是,在书上标的地方摸索着使劲按,如果感到酸胀,穴位就找准了。我又用药纱布捆扎药棉,捆得紧紧的,在上面扎针,以此练习用针的力量和手法。按图索骥找穴、药纱捆上练手法一段时间后,我开始在自己身上练针了。 练针,首先是针的足三里。足三里在膝眼下三寸处,自己的手能够得着,同时又是人身四大补穴,以我先以这个穴位练手法。当我每次针足三里都感觉又胀又酸时,我才敢对社员们说:我会针灸。

 当年,葛家大队的群众对我们这群大学生还是非常尊重甚至崇拜的。记得我在的那个生产队的会计小学毕业。当时,他不仅把小学毕业证书用镜框挂在墙上,证书两旁还镶了红纸条,上面写了两行字:“ 小学已经毕业,不信文凭为证。”一听说姓夏的大学生会针灸,他们不但相信、佩服,而且有点小毛小病,马上就来找我针一针。

有一天, 我去葛家北边的小队有事,路过一户人家,那家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认得我,听说过我会针灸,就招呼我到她家坐坐。她说:“这段时间,我的右手腕经常酸疼酸疼的,针都不能拿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看她的右手腕并没有外伤,心想,这很可能是长期纳鞋底造成的,属于手腕劳伤。我说:“我给你针灸试试?”她很爽快,直接让我针。我从挎包里取出一寸银针,在她的手腕外侧阳池穴下针,深刺五分,然后用力一捻,随即出针。只听她“噢”的一声,我知道见效了,就问她感觉如何?她把右手甩了两下,说:“哎,神了,不疼了,真不疼了。你真不简单,我又可以拿针了!” 阳池穴专治手腕痛。没想到,这次针灸效果特别的好。由于她家在前后庄的必经路上,不断地向社员们现身说法,讲我的针灸如何如何有效。不久,我会针灸的名声就传出去了。后来,好多腰酸背痛的人都来找我针灸,而针灸对这类病痛又特别的有效,结果,我的名声越传越广,来找我针灸的人也越来越多。

每逢星期天,我还利用回县城休息的机会,主动去兴化人民医院针灸科学习交流。当时针灸科好像只有一名医生,也姓夏,且年龄和我相仿。我如实告诉了他我学习针灸的具体情况,他听了,不仅没有瞧不起我,而且很高兴地让我在他的注视下在病人身上下针。后来每次去他那里,他都让我和他一同坐诊。病人以为我也是医生,认真地向病历上仔细记录并判断病因,开出针灸的方子交给夏医生确诊。 有一次夏医生有点事,出去了两个多小时,他竟然让我一个人在针灸科坐诊。这件事发生在文革时期,说起来人们难以相信。或许,正是那位夏医生故意考验我,给了我一次难得的行医锻炼机会。

由于我没有经过严格系统的医学院正规教育培训,属于自学针灸,所以对针的安全问题我格外的注意和小心,反复警告自己:千千万万不能出差错出事故。我对每个穴位在身体内有无危险,特别注意研究。例如,肩井穴的下部就是肺尖,一旦刺入肺尖,造成气胸,人就会有生命危险。我在针灸肩井穴时,不直接从肩井穴的上方进针,而是从离肩井穴较远处斜向进针。虽然进针较长,但下探的实际深度较浅,让银针慢慢地进入到穴位。因此,我的针灸从没有发生事故。

有一天,大队支书家门口聚集了许多人,原来支书的母亲住院,今天被医院回下来了。我进门一看,只见支书的母亲已被家人安排睡在堂屋的地上。按当地风俗,快要死的人不能进房间,不睡床,在地上铺稻草、铺床单,人就睡在堂屋里等死。我问支书啥情况?支书告诉我,妈妈肠胃发胀,大便大不出来,医院说看不好了,就回下来了。我问:“在医院里吃的什么药?”支书说:“医院一直让吃土霉素。” 根据当时自己掌握的医药知识,我分析认为,问题的结症可能就在“医院一直让吃土霉素”上。本来肠胃功能已经紊乱,如果再吃消炎药,肠胃里的正常菌落就会受到更大的破坏,病人就更难大便了。支书知道我会针灸,问我有没有办法。其实,那时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想:强刺激肠道,促进蠕动,应该能够帮助改善肠胃功能。这时想到中脘穴。中脘穴在心窝口上边正中和肚脐正中二分之一处,皮下五寸,主治胃痛腹胀、饮食消化不良等症,决定针中脘。就对支书说: “让我试试。”走投无路之下,支书也只能死马当着活马医了,就对我说:“你试试。” 我从包里取出一根六寸银针,从支书母亲的中脘穴刺入五寸,然后强力捻动,随即拔针。想不到,奇迹发生了:支书妈的肚子立刻咕咕地响了起来,上面不断打嗝、下面不断放屁,以至整个屋内臭不可闻,以至人们个个都跑到了屋外。不久,支书妈妈要大便了,大便后又喊饿,要吃了。 一个被医院回了下来,已经睡在堂屋里等死的人,竟然被我一根银针给治好了,可想当时支书全家人对我的感激之情。 那次的“神奇”针灸,让我的名声越传越广、越传越大。“在葛家锻炼的大学生神了,医术能起死回生。”这个消息在四周公社都传开了。我对慕名而来的人一再说:“这不是我有多大本事,而是中国的传统医学太伟大了。” 名声被越传越“邪乎”,加之我针灸从不收费,后来几乎每天都有外公社的人来找我针灸。葛家大队也不让我上工了,叫我一心一意在农科所的食堂坐诊。当时,我对来诊的人提了两个要求:一是不准送东西,一送就不诊;二是要有“贫下中农”的身份证明,哪怕是小队里盖章也行。

由于每天都有人来求医问诊,让我这个没有受过专门培训、没有医学专业文凭的师范生,针灸的实战机会越来越多,找穴位、针到位的实践体会也越来越丰富。到后来,当我进针过程中手上有了一种特殊感觉时,就知道针到穴位了。这种感觉,是我当初想不到的,是非常不容易的,是葛家大队及葛家周边的干部群众对我的信任信赖培养出来的。

 回望几十年前在兴化县向阳公社葛家大队的锻炼时光,让今年已八十多岁的我依然犹如昨日、满怀感激,觉得时光没有虚度。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