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过后冇艇搭”中的苏州在惠州博罗

广东流传着一些含有地名的俗语和歇后语，如“沙湾灯笼——何府（苦）”“行通济，冇闭翳”……“苏州过后冇艇搭”更是为人熟知，而今大部分人会自然而然地将其中的“苏州”认作江苏苏州，仔细想想，为何江浙沪一带，反而不讲这句俗语呢？笔者也曾不解，直到读了中山大学历史系邱捷教授的一篇文章后，才豁然开朗。

邱捷教授在其《“苏州过后冇艇搭”中的苏州，到底在哪里？》一文中引用明清广东地方志及地方官员笔记（如《杜凤治日记》），提出了一个非常独到且具有启发性的观点：“苏州过后冇艇搭”中的苏州，是指清代博罗县管辖的苏州巡检司，简称苏州司。巡检司是古时县以下的地方治理机构，明清博罗有石湾巡检司（驻今石湾镇）、善政巡检司（驻今湖镇）、苏州巡检司（清代增加，驻今杨村镇显村），其中石湾作为地名保留了下来，而善政、苏州已经消失在历史烟海，故今天鲜为人知。同时，邱教授也指出，“苏州过后冇艇搭”的真正含义，即“以后没有停靠苏州的船次”，引申为错过就没有机会了，这里的“过后”是以后的意思。由此深受启发，因笔者是博罗人，便顺藤摸瓜，意欲探寻历史上的“苏州”今日具体在何处。

那么“苏州过后冇艇搭”这句话产生在何种历史背景呢？这就要谈到这个地名的沿革。据方志记载，苏州经历了“苏州驿”和“苏州巡检司”的变迁。

道光《广东通志》卷一百二十：“又旧有苏州巡司，在（博罗）县城东南龙江东，原名苏州驿，本朝雍正八年改设，乾隆年间裁。”

道光《广东通志》，卷一百七十八：“又，苏州驿在县城西，雍正八年改巡检。”

道光《广东通志》卷一百三十一记：“苏州巡检司，署在县东一百里，雍正七年改设，乾隆四年题准部复，与典史分隶，改辖地方，移建显村。

光绪《惠州府志》卷八：“（博罗县）有水驿，曰苏州”，系明朝洪武年间建立，“离归善欣乐驿七十里”。

乾隆《博罗县志》“旧序”：“苏州巡检司在县城之西（按：当为东北）一百里，南滨大河，北枕高山，东距螺坑约六里，西距乌石堡十二里，南距咸塘堡十四里，北显村，西北至龙门县庙子角巡检属，东至永安县宽仁司巡检属，东北至河源县蓝口司巡检属。”

这一会东一会西，不怪乎邱教授在文中感慨，“读几种方志对博罗苏州驿所在位置的记载，确实令人非常困惑”，受此误导，邱教授推测旧苏州驿在博罗县城东南的江东村，这是由于其不太熟悉博罗地情，读者不可苛责求全。笔者推测原因有二：一是存在旧苏州和新苏州，方志作者难免混淆，二是可能有排印错误。根据方志的记载捋一下时间线，便可得到一个线索：明朝洪武年间建立了一个水路驿站——苏州驿，在龙江以东，距离归善欣乐驿70里；后来苏州驿升格为苏州巡检司，再后来迁址显村。

苏州驿这样一个水运交通发达的地方，想必人头涌动、货畅其流，它极有可能是博罗县城西南方向龙溪街道曾经非常繁华的墟市——苏村。“苏村”与“苏州”，一字之差，谅非偶然。且看在这张清代光绪年间的广东地图上，清楚地标注了博罗、苏村、苏州、善政、石湾、七女湖（今汝湖）、龙江、东江等地理信息。此图中，苏村是县城以西唯一被标注的墟市，足见它在当时的重要性。地图中的龙江，今称沙河，由横河、响水河、湖镇河而下，其中一段穿过龙溪，苏村便在其东面，与前文“博罗县城西，龙江以东”吻合。又“距离归善欣乐驿七十里”，当时归善县管辖范围约为今惠城、惠东、惠阳、仲恺、深圳龙岗一带，欣乐驿在归善县城，即今惠城桥东，在地图软件上粗略测量，苏村至桥东走东江水路恰好30余公里，与方志记载相近。而前面提到的江东村，离桥东约四十里，在经济繁荣程度上与苏村不是一个级别。

光绪年间广东地图

苏州驿离归善欣乐驿七十里 百度地图

“（新）苏州巡检司署在县东一百里”  百度地图

综上，明朝洪武年间设立的苏州驿，位于东江主航道北岸的苏村，在清代雍正年间升格成了苏州巡检司，乾隆年间迁移到博罗东北部的显村，管辖今杨村、公庄、麻陂一带区域。

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场景：苏州从东江码头边，迁到不靠东江主航道的显村，游人想要去“新苏州”，就不能乘船到旧的苏州码头了，客船经营者在各处码头张贴告示，于是东江（乃至整个珠江水系）沿岸的人们口口相传“苏州过后冇艇搭”来互相提醒。同时，由于苏州由驿站升格成为地方治理机构，管辖范围变大，管辖权增加，这也隐喻由弱小变强大的意象，含有一种“切勿错失良机，抓住发展机会”的鞭策。

至于“苏州史”，也是由这样的历史变迁而来，邱教授在他的文章中已作了分析，有兴趣的读者可查看。

参考文献：

邱捷：《“苏州过后冇艇搭”中的苏州，到底在哪里？》，载于腾讯网——南方周末官方账号，2022年10月2日

周伟峰，黄忠鑫：《明清时期广东惠州府巡检司的空间格局变迁研究》，《地方文化研究》，201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