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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林洪威 语言文字报 2023-08-18 16:58 北京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是宋代词人晏殊《浣溪沙》中的名句。禽鸟意象是晏殊词的重要组成部分，广州南方学院林洪威从时间蕴涵角度作了梳理与分析，认为其不仅是四季交替的印证，还带给人时光易逝的启迪，同时也见证了生命意识的绽开。请看—— 晏殊，字同叔，是北宋著名词人。他少年得志，官至宰相，一生享尽荣华富贵。得益于人生顺遂，晏殊经岁月洗淘沉淀的诗词，不仅显现出周正、深沉、恬静的韵味，还呈现出珠圆玉润、清新绮丽的雅致格调。与此同时，也正因为生命中缺乏激烈的挣扎、尖锐的锋芒，晏殊在平淡而悠长的日子里获得了一种岁月蹉跎、人生如梦的体悟。这种领悟与生命之脆弱、单薄、轻盈相连，又和小巧玲珑的鸟儿结下了不解之缘。禽鸟因此成了晏殊吟咏、感怀时间的绝佳意象，在晏殊词中频频出现。
据笔者不完全统计，《全宋词》收录的131首晏殊词中，提及禽鸟意象的达55首，占41.98%，可见禽鸟这一意象在晏殊曲词创作中占据着不容小觑的地位。在众多禽鸟意象中，燕出现过25次，雁与莺分别出现过10次，鸳鸯出现过5次，除此之外，其曲词还出现过乌鸦、鸾、鹊、鹤、鸭子、鹭等禽鸟意象。这些自由、小巧的生灵不仅被诗人寄寓了双宿双栖的愿景、离别相思的苦闷、宦海沉浮的忧愁，还蕴含着丰富的时间内涵。本文将基于从“客观时间”到“主客交融的时间”再到“主观时间”的层次递进，试对晏殊词禽鸟意象中的时间蕴涵作一次梳理与分析。观鸟而知时令，这不仅反映出古人敏锐的洞察力，还体现了中国古代将禽鸟与季节、农时关联起来的传统风俗。燕子春来秋往，故春分与秋分以燕子往来为界；伯劳鸟冬去夏返，故伯劳往返成了夏至、冬至的标志。“草长莺飞二月天”“一行白鹭上青天”，自然的律动与禽鸟繁衍生息的周期交融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机盎然的天然“山水画”。鸟儿与四季的联结，自然逃不过晏殊敏锐的眼睛。在《采桑子》“燕子双双。依旧衔泥入杏梁”中，词人就借燕子求偶、衔泥筑巢的场面，以小见大地描绘出春日生机盎然的景象。《喜迁莺》“风转蕙，千露催莲。莺语尚绵蛮”借蕙兰迎风摇曳，雨露浸润莲蓬，相爱的黄莺相互打趣、嘤嘤啼鸣的场面，惟妙惟肖地展现了早春草长莺飞的鲜活生命力。随着夏去秋来，凉风萧瑟，绿树凋敝，晏殊在《更漏子》中又以“寒鸿高，仙露满。秋入银河清浅”描述雁群南迁，展现了秋夏更替、凉风萧瑟的景致。晏殊通过委婉旖旎的笔调，将季节交替的瞬间在候鸟迁飞、新鸟呢喃中呈现出来。这不仅体现了词人对四季景象炉火纯青的把握与精湛的选材技巧，还反映出“客观时间”的自然律动与流变。人生处于时间之中，一刻也不停止。对时光荏苒的哀矝，不仅无时无刻困扰着芸芸众生，也向诗人袭来。晏殊《踏莎行》开头“绿树归莺，雕梁别燕”还是一派春意浓郁的光景，可转念间使用“人生有限情无限”痛惜人生短促，感慨“当歌对酒莫沉吟”。《木兰花》亦如此，“无情一去云中雁，有意归来梁上燕”引来的，是“有情无意且休论，莫向酒杯容易散”。晏殊虽视词曲为消遣游戏的娱乐、宴饮之时的佐欢工具，可当时光的逝去感猛然涌上心头，词曲霎时间突入了人生场域，与诗人的主观情感、欲望和志向融贯在一起。晏殊的人生虽然安逸而顺遂，但他也经历了发妻、父母早逝带来的痛苦。这些遭遇烙印在晏殊的生命里，激发的不是苦大仇深的愤慨与歇斯底里的叨絮，而是平和的自我安慰。“三尺微命”的忧患，经诗人隽永而纤细的笔法，化身为“鹤”——“洞府星辰龟鹤，来添福寿。”“红衫侍女频倾酒，龟鹤仙人来献寿。”在雍容华贵的铺陈、琴歌艳舞的场面之中，与“鹤”关联的圆满、欢愉、喜庆填补了他早年的缺憾，对生离死别的恐惧也在鹤的“中和”里得到释放，与“欢声喜气逐时新”的氛围交会、融通。诗人对日月如梭、时不我待的遗憾与鸟儿的背影融为一体，那细微处的玲珑情思，是对芦苇般脆弱之生命的感叹。在晏殊对岁月的感慨中，鸟儿引发的愁绪使他懂得享受生活，在尘世中寻得一己之福。当外在于人的景象映入人的意识当中，活泼泼的景物就成了人情化的意象。此刻的意象不再只是纯然的物，而具有了作者独特的寄寓与念想。《浣溪沙》“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中的燕子，不再只是群芳中双双飞过的燕子，而成了宏大宇宙中的“变化”本身。有些事物在沧海桑田中慢慢消失，有的记忆碎片在岁月静默中慢慢褪去痕迹，不断有相似之物涌来，填满缺憾的真空，然后又归于大化的寂灭之中。令人无可奈何的变动，成了唯一不变的事实。《渔家傲》“小鸭飞来稠闹处”亦如此，荷花池里活泼的小鸭与下文“饮散短亭人欲去”看似是一种对比，将人情冷暖与自然界中鲜活的生命力对立起来，但这种对立又在结尾的“黄昏更下萧萧雨”中得到了终极的消释——一切有情与无情，一切形容枯槁的与昂扬澎湃的，只是表象上的对立，在时间序列的滚动之中，这两者转瞬又获得了一种深刻的统一。在晏殊词中，禽鸟的意象俯拾皆是，其意蕴随着人生体悟的深化和笔力的沉淀，与时间紧密地交织在一起——鸟儿不仅是春秋的信使、四季的奇迹，还引发了词人对白驹过隙、流年似水的感叹。也许正是在鸟儿推波助澜的作用下，晏殊的心灵泛起了澄明的涟漪，在时光易逝的苦痛之上开出宇宙人生的哲理之花。那似曾相识的燕，盘旋在夕阳的余晖中；那斑斓的鸟儿，在灿烂的世界翱翔，瞬间便在一念中结成永恒。（改编自《语言文字报》2023年5月31日文章《禽鸟意象的时间蕴涵——晏殊词赏读》；作者：广州南方学院/林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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