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对立的东西,创造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世界,混乱,无序,唯利是图,人甚至丢掉了本性里最美好的东西,而沦为一种混乱和无序和产物。重庆一个“疯狂的母亲”,将自己3岁的孩子从高楼上丢下,孩子被扔下去之前,死死抓住母亲,想要往上爬。还有很多人,拼命消耗自己的生命,去追求有用,然后用追求来的东西,去装饰自己的生命,以为自己占有了很多,其实是自己被很多东西分裂了。没错,我们这是一个讲求“有用”的时代,学什么都要问有什么用,没用不学,做什么都要问,有什么用,没用不做,读书如果赚不到钱,有人就觉得读书没用。所以,有时候真想逃到一个没有这些的地方,人可以是无用的,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平庸,没有比较,大家自己做自己,顺应自己的本性去活着。读一些无用的书,做一些无用的事,花一些无用的时间,都是为了在一切已知之外,保留一个超越自己的机会,人生中一些很了不起的变化,就是来自这种时刻。 大概,《庄子》就是一本无用的书,因为它不会教我们怎么成功,不会教我们怎么升官发财,它只会告诉你,顺应本性,比什么都重要。有时候总感觉,在这样一个时代里,应该读一读《庄子》,那个可爱的庄子啊,他不像孔子那样古板,他会让我们跳到生活之外,去看生活另外的样子,没有对立,没有内耗,不会非此即彼,万物都在努力成为自己,你要允许他们做自己,也要允许自己做自己。老天在这世间创造万物,让他们生长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特色,而不是将万物放在同一个标准里去考量,而是让他们自由地做自己,不必跟其他的存在比较,不必跟其他的存在争抢,因为,这世间总有适合他的位置,等着他去发现。在《逍遥游》里,庄子讲,北海有一种鱼,名叫鲲,这种鱼巨大无比,不知道有几千里。鲲一变化,就变成鹏,鹏的背,不知道有几千里那么宽阔,飞翔的时候,翅膀就像天边的云。鹏乘风而飞,前往天池,水击三千里,扶摇九万里,从高空往下看,万事万物,都因其高远而渺小,野马奔腾般的游气,尘土飞扬,仿佛生物之间气息吹拂。然而,大鹏之所以能飞去天池,是因为它积累得足够多,有风作为它飞行的动力,又因为飞得高,便没有阻碍他的山。然而,并不是所有生物,都能这样,扶摇直上九万里,蝉和学鸠飞得不高,也不必飞得很远,它们觉得自己的生活也很好,很不理解这大鹏鸟,你说你飞那么高干啥?你说你何必飞往南海天池?还有一种小鸟觉得,它不必飞那么高,他飞起来,腾跃而上,不过几丈高便落下来,在蓬蒿从中飞来飞去,也很快乐啊。当然,它们理解不了才是正常的,因为它们生活的地方,就是那几丈高的树林里,那里可以找到吃的,可以找到栖息之所。要是让这些小东西,飞在九万里的高空,大概等待它们的,只有死亡。他没有选择其他的生活方式,而是选择这样的生活,一定是这种生活能带给他某种他需要的东西,让他不愿离开,甚至不敢离开。非要让他跨过自己的认知,去过另一种生活,他只会觉得,你在害他,只会觉得,你压根就不理解他。然而,人的认知,有时候可能只是外在灌输在我们脑海里的,而不是他自己的。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知识太多了,专家太多了,权威太多了,也有太多看起来正确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都是别人的,而不是我们自己的,我们用自己的人生,去践行别人的认知,实在是一件很傻的事情。帝尧打算将天下让给许由,因为在帝尧的眼里,既然高士许由那么有才,那么天下交给他,肯定会治理得更好。而帝尧大概也觉得,你有才华,那应该为民造福,这才是应有的抱负。后来,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平天下也成了最高理想。他对帝尧说,你把天下治理得挺好的了,我如果取代你,我为了什么?在许由看来,天下没有用处,他生活需要的,始终不多。我觉得,这就是人生最高级的活法,管你什么大道理,我只想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也只能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我知道你说的那种生活很好,但是还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生活。我听接舆说话,感觉大而无当,惊世骇俗,和常人不一样,根本不合世俗人情。 他说,在遥远的姑射山上,有一个得道的人,肌肤若冰雪,婉约若处子,吸风饮露,不食五谷,他的精神凝聚,就使万物不受灾害,谷物丰熟。瞎眼的人,没法一同欣赏华彩辞章。耳聋的人,不能一起欣赏钟鼓乐音。 确实,每个人都有自己认知上的盲点,我们看到的,永远只是我们愿意看到的东西,我们生活的方式,也永远在我们的认知之内。所以,可以坦然地说,一个人的认知,决定了他的生活。然而,人们又总是因为认知上的不足,导致了生活上的种种限制和痛苦。朝菌只能在早上存活,所以你要是跟它说晚上的晦明变化,它是不可能知道的。蟪蛄一生,也没有经历过四季变化,所以没法谈论四季。记得有个故事是这样的,孔子有个弟子和一个农夫辩论,农夫觉得,三乘以八等于二十三,可是孔子的弟子清楚地知道,三八二十四。于是,这位好学生,就一直和那人辩论,最后还来问孔子,孔子告诉那人,三八二十三。弟子不解,还有些生气,可是孔子告诉他,这样的争论没有意思,甚至还会引起争端。所以,每个人都用自己的认知去活着,可悲的是,比起大自然的无穷无尽,比起生命的千姿百态,我们的认知,永远都是那么不足。因为和无垠的未经探索的世界比起来,我们知道得太少了。李白有句诗,“天生我材必有用”,以前觉得,这话可以用来自我安慰。但现在突然发现,这话是智慧而且有力的,因为世间万物,既然来到了这个世间,就必然有自己存在的意义。魏王送给他大瓠之种,他精心栽培,使之结了果,巨大无比,能装下五石粮食。可是惠子想的是,用来装水,可是瓠不够坚固,容易坏,用来做水瓢吧,这玩意又太大了,无处可容。在惠子看来,这玩意种出来,就是这些用途,可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就是没用的。你真是不善于用大的东西啊,你干嘛不把它当成腰舟,自由自在浮游江湖,还担心太大无处可容?存在即合理,有些我们觉得没用的,只是我们看不到其用途而已。事实上,人们所说的有用,就是将事物放进某个标准里,讲的是“实用”。这才是真正的自由,它不是无所顾忌,而是顺应本性,去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方式。说起来,自由是简单的,顺应本性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可是真要做起来,一切都是困难的,因为我们在生活里,已经习惯用种种观念困住了自己。惠子不以为然,毕竟生活那么艰难,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江海浮游。它的树干木瘤盘结,不合绳墨,它的小枝,弯弯曲曲,不合规矩。就这样一棵树,别看它大,在路边,连木匠都懒得看它一样。然而,庄子并没有在意惠子的说法,他继续给惠子讲了一个故事:“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侯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网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 庄子就是想说,小有小的用处,大有大的用处,最最重要的,不是所有人都去做同一件事,而是万物都能做适合自己的事情。意思就是,这棵树虽然不合绳墨规矩,但它也有它的“用”,你把种在广漠之野,太阳大的时候,就在下面躲太阳。它虽然不能满足人的某些“标准”,成为人们眼里的“良材”,可是它这样,也没什么坏处。所以你看,也许很多我们眼里没用的东西,并不是因为它没有,只是它不符合我们眼里“有用”的标准,我们的认知只能让我们看到这些。然而,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们所能知道的,实在太少了,一个人如果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怎么都不会有问题,但若是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就显得过于狂妄了。在庄子的书里,你很少会看到“标准”,他讲人应该顺应本性。他也讲本性即自然,人顺应自然而活,万事万物都顺其自然,那样的话,就没有什么能妨碍我们的生活。孔子讲了很多规矩,在《庄子》里,庄子还借盗跖之口,将孔子提倡的那一套仁义道德骂得狗血喷头,觉得很多人已仁义道德之名奴役他人,甚至让自己也成了这些东西的奴隶。到处都是标准,有些人取得了某种世俗的成就,就沾沾自喜。但庄子觉得,这是因为看不到更大的世界,只能用世俗的成就安慰自己。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 有些人的才智,能升任一乡的官职,能得到一乡之人的尊敬,他们自以为不错。宋荣子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他不会因为别人的赞许而自得,也不会因为别人的诋毁而烦恼沮丧。因为宋荣子已经能觉察出自我和外在的分别,能辨别光荣和耻辱其实都是外在给予的,对真正的自我而言,毫无意义。相对于寻常人来说,宋荣子已经很厉害了,可是庄子觉得,这还不够,宋荣子还有未曾到达的境界。无我执,无功名之累,无名声束缚,顺应本性,任其自然,这就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每个人都应该完全为自己负责,决定自己要活成什么样子,不要担心不符合标准,人生没有标准,靠近灵魂、靠近道就是唯一的标准。当我们说“顺应本性”的时候,其实很多人都不了解自己的“本性”,他们爱玩游戏,爱喝酒,爱购物,但这并不是本性。所以,我们还是应该先学习,通过各种知识,跟先哲们的灵魂对话,找到率性而活的力量,从而抵达自己的天命之所。只有不断去扩大自己的世界,才能看到另一种生活,并有力量去践行,当然,扩大世界不仅仅是让自己知道很多知识,让自己看到很多风景,最重要的,我们要扩大自己内心的世界。在我看来,扩大自己内心的世界,有一个最简单的好处,它不是知道很多东西,而是知道人生是一片旷野,有无数可能,那样我们就知道,凡是我们想去的地方,我们皆可以前往。当我们内心世界变得更大一点,我们的自由,就更多一点。因为在当今时代,外在束缚不了我们,但如果我们内心的世界只是一栋房子,我们就一辈子也走不出那个房子。可是只有我们真正走出了那个房子,走出了那种束缚,你才会发现,世界广阔无比,无论何处,都能给一个自由的灵魂提供他所需要的全部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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