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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论解读——康有为《广艺舟双楫》说分第六

 金镶玉石 2024-04-12 发布于辽宁

  原文:秦分(即小篆)。以李斯为宗,今琅琊、泰山、会稽、芝罘诸山刻石是也。相斯之笔画如铁石,体若飞动,为书家宗法。若《石鼓文》则金钿落地,芝草团云,不烦整截,自有奇采,体稍方扁,统观虫籀,气体相近。《石鼓》既为中国第一古物,亦当为书家第一法则也。

  李少温以篆名一时,自称于天地、山川、衣冠、文物,皆有所得。斯翁以后,直至小生。然其笔法出于《峄山》,仅以瘦劲取胜,若《谦讣铭》,益形怯薄,破坏古法极矣。夫自斯翁以来,汉人隶法,莫不茂密雄厚,崔子玉、许叔重并善小篆,张怀瓘称其“师模李斯,甚得其妙”,曹喜、蔡邕、邯郸、韦、卫目睹古文(古文虽刘歆伪作,然此非考经学,但论笔墨,所出既古,亦不能废),见闻濡染,莫非奇古。少温生后千年,旧迹日湮,古文不复见于世,徒以瘦健一新耳目,如昌黎之古文,阳明之心学,首开家法,斯世无人,骤获盛名,岂真能过出汉人,空前绝后哉!汉人秦分书存于世者,吾以寡陋,所见尚二十余种。吴碑二种。

译文:

秦分(即小篆)。以李斯为宗师,如今所见琅琊、泰山、会稽、芝罘等山的刻石都是他的杰作。李斯的笔画如铁石般坚硬,字体如同飞舞的动物,是书法家们学习的典范。至于《石鼓文》,则像是金钿落地,芝草团云,无需过多修饰,自有其独特的魅力。它的字体略显方扁,纵观其字形,与虫书和籀文的气韵相近。《石鼓文》既是中国第一古物,也应当是书法家学习的第一法则。

李少温以篆书名扬一时,自称对于天地、山川、衣冠、文物都有所领悟。自李斯之后,直到李少温,篆书发展了许多变化。然而,李少温的笔法源于《峄山碑》,主要以瘦劲取胜。像《谦讣铭》这样的作品,字形更显怯弱单薄,极大地破坏了古法。自从李斯以来,汉人的隶书风格,无不是茂密雄厚。崔子玉、许叔重都擅长小篆,张怀瓘称赞他们“学习李斯,深得其中奥妙”。曹喜、蔡邕、邯郸淳、韦诞、卫觊等人都亲眼见过古文(虽然古文被刘歆伪造,但这里不是讨论经学,只是谈论笔墨,既然这些古文出自古代,也不能完全忽视)。他们的作品受到古文的熏陶,无不显得奇特古老。李少温生活在千年之后,古代遗迹日渐湮灭,古文不再见于世间。他仅凭瘦健的笔法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就像韩愈的古文、王阳明的心学一样,首开家法,当时无人能及,因此骤然获得盛名。难道他的成就真的能超过汉人,达到空前绝后的地步吗?现存的汉人秦分书作品,由于我见识有限,所见仅有二十余种。其中,吴地的碑刻有两种。


  《赵王群臣上寿》

  《鲁王泮池刻石》

  《祝其卿坟坛题字》

  《上谷府卿坟坛题字》

  《少室神道阙》

  《开母庙》

  《三公山碑》

  《是吾碑》

  《建初残石》

  《孔宙碑额》

  《衡方碑额》

  《惠安西表》

  《孔彪碑额》

  《范式碑额》

  《上尊号奏额》

  《受禅表额》

  《韩仁碑额》

  《尹宙碑额》

  《白石神君碑额》

  《娄寿碑额》

  《张迁碑额》

  《谯敏碑额》

  《樊敏碑额》

  《鲁王墓石人》(太守麃君亭长题字)

  《鲁王墓石人》(府门卒题字)

  《华山碑额》

  《冯褷碑额》

  《仙人唐公房碑额》

  《中平残石》

  《天发神谶碑》

  《封禅国山碑》(苏建书)

  《大风歌》

 原文:诸碑中苍古则《三公山》,妙丽则碑额,奇伟则《天发神谶》,雅健则《封禅国山》,而茂密浑劲,莫如《少室》《开母》。汉人篆碑,只存二种,可谓希世之鸿宝,篆书之上仪也。《大风歌》传为曹喜作,然不类汉人书,以其为党怀英所自出,故附于末焉。又州辅石兽膊有“天禄辟邪”四字,体与《谷口铜筒铭》同。凡诸篆虽工拙不同,皆具茂密伟丽之观,诚《琅琊》之嫡嗣。且体裁近古,亦有《石鼓》之意,必毫铺纸上,万毫齐力而后能为,岂如《谦卦铭》瘦骨柴立,致吾邱衍以为烧笔尖而作书哉!

  又秦汉瓦当文,皆廉劲方折,体亦螭扁,学者得其笔意,亦足成家。

  骀汤万年瓦,瘦硬绝伦。都司空瓦,微带尖脚,笔法亦同。尝见汉《谷口铜筒铭》数十字,瘦浑圆妙极矣。阳冰《城隍》《谦卦》,实祖于是。必师少温者,曷师此邪?宗正官当,亦似少温者,八风寿存,绵缪虬纠,几开唐印之体,然凡瓦当皆缪篆类,应附秦权、汉量、《三公山碑》之后也。

  汉钟鼎文缪篆为多,《太官钟》《周阳侯铜》《丞相府漏壶》《虑俿尺》皆扁缪,惟《高庙》《都仓》《孝成》《上林》诸鼎,则有周鼎意。若《汾阴》《好珝》则肖秦权,《都仓》则婉丽同碑额矣。余以光绪壬午登焦山,摩挲《瘗鹤铭》,后问《陶陵鼎》,见其篆瘦硬方折,与《启封镫》同,心酷爱之。后见王莽《嘉量铭》,转折方圆,实开《天发神谶》之先,而为《浯台铭》之祖者,笔意亦出于此。及悟秦分本圆,而汉人变之以方,汉分本方,而晋字变之以圆。凡书贵有新意妙理,以方作秦分,以圆作汉分,以章程作章。笔笔皆留,以飞动作楷,笔笔皆舞,未有不工者也。

  凡汉分为金、为石、为瓦,有方、有圆,而无不扁密者,学者引伸新体异态,生意逸出,不患无家数也。

  钟鼎为伪文,然刘歆所采甚古。考古则当辨之,学书不妨采之。右军欲引八分隶书入真书中,吾亦欲采钟鼎体意入小篆中,则新理独得矣。

  吾以壬午试京兆,中秋丁祭,恭谒文庙,摩挲《石鼓》,仰瞻高宗纯皇帝所颁彝尊十器,乃始讲识鼎彝。南还游扬州,入焦山,阅周《无专鼎》,暗然浑古,疏落欹斜,若崩云乍颓,连山忽起,为之心醉。及戊子再游京师,见潘尚书伯寅、盛祭酒柏羲所藏钟鼎文,以千计,烂若云锦,天下之大观也。此学别为专门,今言书法,略条一二,以发学者意耳。

  钟鼎亦有扁有长,有肥有瘦,章法有疏落有茂密,与隶无异。择而采之,亦河海之义也。

 译文:

众多碑刻中,显得苍古的是《三公山碑》,美妙华丽的是碑额,奇伟壮观的是《天发神谶碑》,雅健有力的是《封禅国山碑》。而茂密浑劲的风格,没有比《少室碑》和《开母庙碑》更典型的了。汉人的篆书碑刻,仅存的这两种,可以说是世间罕见的珍宝,也是篆书学习的典范。《大风歌》相传是曹喜所作,但风格与汉人书法不同。因为它与党怀英的书法有相似之处,所以放在这里作为附注。另外,州辅石兽的膊部有“天禄辟邪”四个字,字体与《谷口铜筒铭》相同。这些篆书作品,尽管技巧有高低之分,但都呈现出茂密伟丽的风格,确实是《琅琊刻石》的正宗传人。而且它们的体裁接近古体,也有《石鼓文》的意味。书写时必须将毫毛铺在纸上,所有毫毛共同发力,才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哪像《谦卦铭》那样瘦骨嶙峋,以至于吾邱衍认为是用烧过的笔尖写的呢!

此外,秦汉时期的瓦当文字,都显得廉劲方折,字体也像螭头一样扁平。学习者如果能掌握其笔意,也足以自成一家。

骀汤万年瓦,其文字瘦硬绝伦。都司空瓦的文字,略带尖脚,笔法也与之相似。我曾经见过汉代的《谷口铜筒铭》,上面的几十个字,瘦劲浑圆,美妙至极。阳冰的《城隍》《谦卦》等作品,实际上就是从这里得到启发的。那些只想学习李少温的人,何不试着学习这些呢?宗正官当的瓦当文字,也类似于李少温的风格。八风寿存的文字,绵密卷曲,几乎开启了唐代印章的风格。然而,所有的瓦当文字都属于缪篆一类,应该附在秦权、汉量、《三公山碑》之后进行讨论。

汉代的钟鼎铭文多以缪篆为主,《太官钟》《周阳侯铜》《丞相府漏壶》《虑俿尺》等都是扁形的缪篆。只有《高庙》《都仓》《孝成》《上林》等鼎,才具有周代鼎文的意味。像《汾阴》《好珝》则模仿秦权的风格,《都仓》则婉丽如同碑额一样。我在光绪壬午年登上焦山,欣赏了《瘗鹤铭》后,又看到了《陶陵鼎》,见其篆书瘦硬方折,与《启封镫》相同,心中非常喜爱。后来看到王莽的《嘉量铭》,其文字转折方圆,实际上开启了《天发神谶碑》的风格,并成为《浯台铭》的鼻祖,其笔意也源于此。我领悟到秦分书原本圆润,而汉人将其变为方形;汉分书原本方形,而晋人又将其变为圆形。凡书法贵在有新意和妙理,以方形写秦分书,以圆形写汉分书,以章程写章草。每一笔都要留有余地,以飞动之势写楷书,每一笔都要有动感,这样就没有写不好的了。

无论是刻在金属、石头还是瓦片上的汉分书,有方形的,有圆形的,但都是扁而密的。学习者可以引申出新的体式和形态,使作品充满生机和逸趣,不必担心没有自己的风格。

钟鼎铭文是伪作,但刘歆所采集的素材非常古老。如果是考古研究,则应当加以辨别;如果是学习书法,则不妨加以采用。王羲之曾试图将八分书和隶书引入真书中,我也想将钟鼎文的体意引入小篆中,这样就能独得新理了。

我在壬午年参加京兆试,中秋时参加丁祭,恭敬地拜谒了文庙,欣赏了《石鼓文》,并瞻仰了高宗纯皇帝所颁发的彝尊十器,这才开始真正研究鼎彝。后来南游至扬州,进入焦山,看到了周代的《无专鼎》,其文字昏暗而古朴,疏落而欹斜,仿佛崩云乍颓,连山忽起,令人心醉。到戊子年再次游京师时,看到了潘尚书伯寅、盛祭酒柏羲所收藏的钟鼎文,数量多达千计,绚烂如云锦,真是天下的大观。钟鼎文研究是一门专门的学问,这里只是简略提及一二,以激发学习者的兴趣。

钟鼎文的字形也有扁有长,有肥有瘦,章法有疏落有茂密,与隶书没有太大的区别。选择其中优秀的进行学习和采用,也是如同海纳百川一样的道理。

原文:章法茂密,以商《太己卣》为最古,至周《宝林钟》而茂密极矣。疏落之体,乃虫篆之余,随举皆然。阙里孔庙器以商《册父乙卣》为最古,焦山《无专鼎》亦其体。《楚公钟》奇古雄深,尤为杰作矣。长瘦之体,若楚《曾侯钟》《吴季子逞剑》,字窄而甚长,极婀娜之致。《齐侯皞钟铭》,铭词五百余字,文既古浑,书亦浑美,《诅楚》之先驱也。《邿季敦》《鱼冶妊鼎》,茂密匾美,甚近汉篆。《寿敦》《苏公》篆体亦相同,皆可用于秦分体者也。《正师戈》字如屈玉,又为《石经》之祖。若此类不可枚举,学者善用其意,便可前无古人矣。

  自少温既作,定为一尊,鼎臣兄弟,仅能模范,长脚曳尾,体长益甚,吾无取焉。郭忠恕致有奇思,未完墙壁。党怀英笔力惊绝,能成家具。自兹以下,等自于桧。明世分法中绝,怀麓宗师《谦卦》,蚓笛蛙鼓,难移我情。国初犹守旧法,孙渊如、洪稚存、程春海并自名家,然皆未能出少温范围者也。完白山人出,尽收古今之长,而结胎成形,于汉篆为多,遂能上掩千古,下开百祀,后有作者,莫之与京矣。完白山人之得处,在以隶笔为篆,或者疑其破坏古法,不知商、周用刀简,故籀法多尖,后用漆书,故头尾皆圆,汉后用毫,便成方笔,多方矫揉,佐以烧毫,而为瘦健之少温书,何若从容自在,以隶笔为汉篆乎?完白山人未出,天下以秦分为不可作之书,自非好古之士,鲜或能之。完白既出之后,三尺竖僮,仅解操笔,皆能为篆。吾尝谓篆法之有邓石如,犹儒家之有孟子,禅家之有大鉴禅师,皆直指本心,使人自证自悟,皆具广大神力功德,以为教化主,天下有识者,当自知之也。吾尝学《琅琊台》《峄山碑》无所得,又学李阳冰《三坟记》《栖先莹记》《城隍庙碑》《庚责德政碑》《般若台铭》,无所入。后专学邓石如,始有入处。后见其篆书,辄复收之,凡百数十种,无体不有,无态不备,深思不能出其外也。于是废然而返,遂弃笔不复作者数年。近乃始有悟入处,但以《石鼓》为大宗。钟衡上国者,亦有其人。吾见先师朱九江先生,出其前明九世祖白岳先生讳完者手书篆隶,结体取态,直与完白无二,始叹古今竟有暗合者,但得名不得名,自视世风所尚耳。捻道人之心无二,徐遵明之指心为师,亦何异陆子静哉!但风尚不同,尊卑迥绝耳。道光间,香山黄子高篆法茂密雄深,迫真斯相,自唐后碑刻,罕见俦匹,虽博大变化,不逮完白,而专精之至,亦拔载成队,此犹史迁之与班固,昌黎之与柳州,一以奇变称能,一以摹古擅绝,亦未易遽为优劣。世人贵耳贱目,未尝考古辨真,雷同一谈,何足以知之。番禺陈兰甫京卿,出于香山,亦自雄骏也。

译文:

章法茂密的风格,以商代的《太己卣》最为古老,到了周代的《宝林钟》则达到了茂密的极致。而疏落的风格,实际上是虫篆书体的延续,随手举出都是这种风格。阙里孔庙的青铜器,以商代的《册父乙卣》最为古老,焦山的《无专鼎》也属于这种风格。《楚公钟》奇古雄深,更是其中的杰作。长而瘦的风格,如楚国的《曾侯钟》和《吴季子逞剑》,字形窄而长,极具婀娜之美。而《齐侯皞钟铭》铭文五百余字,文字既古朴浑厚,书法也浑美,可以说是《诅楚文》的先驱。《邿季敦》和《鱼冶妊鼎》则显得茂密而扁美,与汉代的篆书非常接近。《寿敦》和《苏公》的篆体风格也与之相似,都可以用于秦分书的创作。而《正师戈》的字体如屈曲的玉,又是《石经》的鼻祖。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学者如果能善用其意,便可达到前无古人的境界。

自从李少温的篆书出现后,便成为了一代宗师,其后的鼎臣兄弟等人只能模仿他的风格,但往往过于拖沓,字形拉长,我并不欣赏这种风格。郭忠恕虽然有些奇思妙想,但未能完成其创作。党怀英的笔力惊人,能够自成一家。但自他们之后,篆书艺术便逐渐衰落。明代篆书艺术中绝,怀麓宗师虽然学习《谦卦》,但其风格如蚯蚓吹笛、青蛙击鼓,难以引起我的共鸣。清代初期,人们仍然坚守旧法,孙渊如、洪稚存、程春海等人都是名家,但他们的风格都未能超出李少温的范围。直到完白山人邓石如的出现,他吸取了古今之长,尤其擅长汉代的篆书,因此能够超越千古,开启百代新风,后来的篆书家无人能与之匹敌。

完白山人的成功之处在于他以隶书的笔法来写篆书。有人可能怀疑他破坏了古法,但不知商周时期用刀刻字,所以籀文的笔法多尖,后来用漆书,所以字头字尾都圆,汉代以后用毛笔书写,便形成了方笔。多方矫揉,再辅以烧毫,便形成了瘦健的李少温风格。但为何不像完白山人那样从容自在,以隶书的笔法来写汉代的篆书呢?在完白山人出现之前,天下人都认为秦分书是不可学的,除非是好古之士,很少有人能够学习。但完白山人出现后,即使是三尺童子,只要懂得握笔,都能写篆书。我曾尝试学习《琅琊台刻石》和《峄山碑》,但一无所得,又学习李阳冰的《三坟记》《栖先莹记》《城隍庙碑》《庚责德政碑》《般若台铭》,也未能入门。后来专门学习邓石如,才有所收获。后来见到他的篆书作品,便一一收藏,总共有百十种之多,各种风格都有,各种形态都具备,我深入思考也无法超出其范围。于是我放弃学习,停笔不写了几年。最近才有所领悟,但主要以《石鼓文》为大宗。在钟衡这样的上等国家中,也有擅长篆书的人。我曾见过先师朱九江先生,他拿出其前明九世祖白岳先生(名讳完)手书的篆隶作品,其结体和取态与完白山人邓石如毫无二致,我才感叹古今竟然有如此暗合之处。但能否成名,只在于是否符合世人的风尚而已。捻道人心中无二念,徐遵明以心传心为师,这与陆九渊又有何异呢?只是风尚不同,尊卑相差悬殊罢了。道光年间,香山的黄子高其篆法茂密雄深,逼真于李斯,自唐代以后的碑刻中,罕见能与其匹敌者。虽然他在博大变化方面不及完白山人,但因其专精至极,也能在众多书家中脱颖而出。这好比司马迁与班固,韩愈与柳宗元,一个以奇变著称,一个以摹古擅长,难以立即判断优劣。世人往往贵耳贱目,未曾考古辨真,便雷同一谈,如何能真正了解其中的奥妙呢?番禺的陈兰甫京卿,他的书法出自香山,也自有其雄峻之处。

原文:杜工部不称阳冰之篆,而称李潮。吾邱衍谓潮即阳冰,人或疑之。《唐书?宰相世系表》:雍门子,长湜;次澥,字坚冰;次阳冰,潮之为名。与湜、澥相类,阳冰与坚冰为字相类。甫诗曰:“况潮小篆逼秦相。”而欧阳《集古》、郑渔仲《金石略》俱无潮篆,其为一人,无可疑也。

  秦分体之大者,莫如少温《般若台》《黄帝祠宇》,次则《谯敏碑额》,字大汉寸六寸。若曹喜《大风歌》,字亦尺余,亦秦分体之极大者,但非汉人书耳。

  西汉分体,亦有数种,今举存于世者别白箸焉。其东汉挑法者,详《本汉》篇。

  鼎之《琅琊》为小宗,西汉分辅之。驰思于万物之表,结体于八分以上。合篆、隶陶铸为之,奇态异变,杂沓笔端,操之极熟,当有境界,亦不患无立锥地也。吾笔力弱,性复懒,度不能为之,后有英绝之士,当必于此别开生面也。

  吾邱衍曰:“篆法扁者最好,谓之螭扁。”徐铉谓:“非老手不能到《石鼓文》字。”唐篆《美原神泉铭》,结体方匾,大有《石鼓》遗意。李枢、王宥《谒岳祠题记》,吾宁取之。《浯台铭》《浯溪铭》,参用籀笔,戈戟相向,亦自可人。《碧落碑》笔法亦奇,不独托体之古,阳冰见之,寝卧数日不去,则过阳冰远矣。近世吴山子作西汉分,体态朴逸,骎骎欲度骅骝前矣。若加奇思新意,虽笔力稍弱,亦当与顽伯争一席地。

  程蘅衫、吴让之为邓之嫡传,然无完白笔力,又无完白新理,真若孟子门人,无任道统者矣。陈潮思力颇奇,然如深山野番,犷悍未解人理。左文襄笔法如董宣强项,虽为令长,故自不凡,近人多为完白之书,然得其姿媚靡靡之态,鲜有学其茂密古朴之神。然则学完白者虽多,能为完白者其谁哉!

  吾粤僻远海滨,与中原文献不相接,然艺业精能,其天然胜,工夫备,可与虎卧中原抗。

译文:

杜甫在诗中并未称赞李阳冰的篆书,而是称赞了李潮。有人对此表示怀疑,但吾邱衍认为李潮就是李阳冰。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们可以参考《唐书·宰相世系表》。根据记载,雍门子有两个儿子,长子是湜,次子是澥,字坚冰,还有一个儿子是阳冰,而潮则是他的名。从这个世系表中我们可以看出,潮的名字与湜、澥相类似,而阳冰的字与坚冰的字也相类似。杜甫在诗中写道:“况潮小篆逼秦相。”另外,欧阳修的《集古》和郑渔仲的《金石略》中都没有提到潮的篆书作品。因此,可以确定潮和阳冰是同一个人,这是无可置疑的。

在秦代篆书作品中,字体较大的典范有李阳冰的《般若台》和《黄帝祠宇》。其次则是《谯敏碑》的碑额,字体大小约为汉制的一寸六分。另外,曹喜的《大风歌》也是字体较大的秦篆作品,每个字都有一尺多大,但并非汉代人的作品。

西汉时期的篆书也有多种风格,这里只列举现存于世的作品,并详细阐述其特点。东汉时期的挑法将在《本汉》篇中详细讨论。

《琅琊台刻石》作为西汉篆书的辅佐,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它在万物之外驰骋思绪,结构基于八分书之上,融合了篆书和隶书的特点。其形态奇异多变,各种笔法层出不穷。只要掌握得极为熟练,自然会有独特的境界,也不用担心没有立足之地。然而,由于我笔力较弱,性格又懒惰,估计难以达到这种境界。但我相信,将来一定会有杰出的书法家能够在此基础上别开生面。

吾邱衍曾经说过:“篆书字体扁平的最好,称为螭扁。”徐铉也认为:“没有深厚的功力是写不出《石鼓文》的字体的。”唐代的篆书作品《美原神泉铭》结构方正扁平,具有《石鼓文》的遗风。李枢和王宥的《谒岳祠题记》也是我所喜欢的作品。而《浯台铭》和《浯溪铭》则参用了籀书的笔法,字形如戈戟相向,也十分引人入胜。《碧落碑》的笔法也十分奇特,不仅因为字体古朴,更因为李阳冰见到它后,竟然连续几天都舍不得离开。这足以说明它的艺术价值远在李阳冰之上。近代的吴山子创作的西汉篆书,体态质朴飘逸,几乎可以与古代的名家媲美。如果再加上一些奇思妙想,即使笔力稍弱,也能与邓石如一争高下。

程蘅衫和吴让之都是邓石如的嫡传弟子,但他们的作品既缺乏邓石如的笔力,又缺乏邓石如的创新理念。这就像孟子的门徒,没有能够继承孟子的思想一样。陈潮的思维能力颇为奇特,但他的作品就像深山野人,虽然粗犷但缺乏人文底蕴。左文襄的笔法如同董宣的强项,虽然只是县令,但自有不凡之处。近代很多人都在学习邓石如的书法,但他们往往只学到了邓石如作品的姿媚之态,而鲜有能学到其茂密古朴的神韵。因此,虽然学习邓石如的人很多,但真正能够继承其精髓的又有谁呢?

我们广东地处海滨,与中原的文化交流相对较少,但我们在艺术上的造诣却具有天然的优势。只要我们技艺精湛,准备充分,就可以与中原的书法大家一较高下。


  《秦权量刻字》

  《鲁泮池刻石》

  《中殿刻石》

  《建平郫县刻石》

  《永光三处阁道刻石》

  《开通褒斜道刻石》

  《裴岑纪功碑》

  《石门残刻》

  《郙阁颂》

  《戚伯著碑》

  《杨淮表纪》

  《会仙友题字》

  右以篆笔作隶之西汉分,《食官钟铭》《绥和钟铭》亦同,魏太和《石门摩崖》由此体也。《北海相景君铭》曳脚似《天发神谶》,汉铎有永平二年者,丰茂似《郙阁》,亦可附焉。

  《三公山碑》

  《是吾碑》

  《天发神谶碑》

  右以隶笔作缪篆,亦可附于西汉八分,《虑俿尺》同(赞碑有五分之篆,有四分之篆,《天发神》。王弇州曰:《夏承碑》即所谓八分书是也)。

  《三老碑》

  《尊楗阁记》

  右由篆变隶,隶多篆少之西汉分,建武时之碑仅此。

  吾于汉人书酷爱八分,以其在篆、隶之间,朴茂雄逸,古气未漓。至桓、灵已后,变古已甚,滋味殊薄。吾于正楷不取唐人书,亦以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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