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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国行:我的姑姑我的姨

 乡土大河南 2024-04-17 发布于河南

无论走多远,家乡总是我们最温暖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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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我的姑姑我的姨



作者 | 杨国行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我姑姑是1947年出生,我姨是1952年出生,她们出生在特别的年代特殊的时期,一个出生在新中国成立前,一个出生在新中国成立后。

按照农村说的,五岁以内的她们是“一巴掌”的人。她们这一代人,儿时是艰辛不易的困苦生活,幸运的是在国家改革开放后,社会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们在60岁前后,迎着国家的好时代赶上了人生的好时代。

以人生不过百年来说,我姑的前半生大概是这样的。我爷是个做生意的天才,大概可以这么说吧,据说他曾在泌阳某处拥有一条街,据说武汉某厂也是他的创业积累。
重点是在那样的年代我那有本事的爷在各方面都表现突出,他老人家又在武汉安置下一个家,在那个交通通讯都不发达的年代,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奶奶只好让她的两个大儿子循音前往武汉寻找我爷以谋一条生路。
我的两个伯父一路乞讨去寻父暂不多表,仍说我的姑姑。我的奶奶是一个吃斋的小脚女子,这孤儿寡母般相依为命的,难免遭遇家族内的不公,我奶除了忍气吞声抵御外欺,还有一句我姑姑又传给我的话:“牙和舌头打架,牙硬牙厉害吧?但是,到最后是牙都掉完了,舌头还好好的。这就是以柔克刚。”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姑就用她羸弱的双肩担起家庭的重担。自然,我的奶奶尽了全力来指导我姑姑和我父亲于夹缝中求得生存。她们娘仨,不止是锅里没吃的,是煮葱花茶的柴也没有。我家东院的土坯老房子,是我姑姑十五六岁我父亲十二三岁时姐弟俩一起去山上拉了木材修葺的。
姑姑长的很漂亮的娇小型女子。女大当婚的年纪,生产队的队长要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外甥,姑姑不愿意不同意。这使得她在生产队里开始受到无形的刁难打压,也使家庭受到连累,姐弟两个总是与好事无缘,总是进不了所谓的指标圈子,一穷二白的家庭还因为我爷的原因莫名其妙的成为中农。彼时我爷早已离世多年,某年他因生意失败而归家,终日落魄郁闷中很快于某天的某个时刻突然垂下头后再没醒来。
姑姑承受的生活压力应该是她不幸婚姻的一个诱因。随后,她接受了另一个媒妁之言,婚后军人丈夫随着去了东北的某个部队。我清楚的记得姑姑给我说起她的这段相亲经历时,她无奈的感叹了一句当时她就想千万别是花花公子,但偏偏“痒处有虱,怕处有鬼。”姑姑确实没被命运宠爱。
我姨的儿时应该比我姑要幸福得多,不管是否缺吃少穿,有父母的陪伴,也有他们做靠山。起码没有断炊无柴吧,而且宅心仁厚的外爷外婆不仅养育了亲生的五个孩子,还抚养了我大舅大姨他们两个爹妈早去的孩子。
我小时候在外婆家长到7岁才回家上学,7年后我姨的长女我的大表妹又在我外婆家长到10岁才回家。我姨长的也漂亮,是身材高挑的女子。我曾傻儿吧唧的感叹不知道我姨当年咋相中我姨父的,我姨父的族人告诉我说那个年代当兵的可吃香(受人偏爱、看重)了,你姨父年轻时长的又排场(长相较好)。
这样,我姑就随着军人丈夫去了部队,我姨则和我姨父这个转业军人在家开启了挑水浇园耕地纺棉的小日子。
姑姑生养了两个孩子,我表姐我表弟。据说我表姐的父亲并无意再要第二个孩子,但是我姑姑希望再多要一个孩子。我的猜测是当时她已感觉出她的婚姻潜伏着危机,她想努力去挽回。所以她想再多养一个孩子来挽留人心,而且期望是个能续香火传后的男孩子。
她作为军人家属在东北时当幼师和卫生员,她自己也特别喜爱孩子。她对于她一手带大的大孙女的娇惯宠溺远亲近邻皆知就是一个证明。
我表弟从小体弱多病,天生对碘酒过敏,姑姑带大表弟的时间里,没少作难和担惊受怕。
我姨生养了三个孩子,我表弟和两个表妹,我表弟1981年出生。我姨我姨父为了多要一个男孩,在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严紧的环境下,不得不外出躲藏去生育孩子,结果并不如意。
世间的缘分就是这样让人感叹。因为我父母的姻缘,我姑我姨也就成了亲戚。于是,我姨躲在一个废弃的破房子里生我大表妹时,被请到现场的我姑在情急之下找到了一块高粱箔,并从高粱秆上掰下长条形的篾子割断脐带,成功接生,我外婆是助产。
我姨生小表妹是不被亲人邻理解的,当时她已经儿女双全,家里经济条件差,政策又那么紧,生我大表妹时东躲西藏的已经遭了不少罪。小表妹出生后,我姨又因为结扎手术腹内遗留异物致使身体受损极大。
大概是我姨觉得多生男孩子才能在村里有势力才能不被欺负吧。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她们那时候经常和村邻生气闹矛盾,而我姨父又纯粹是个“老好人”,指望不上。我姨是风一样的女汉子,她的代步工具也曾是125弯杠大摩托,直到她去郑州前才专卖。
我的姨家表弟从小也是体弱多病,没少让我姨费心。而在我姨的晚年,我姨倒是更多的享了我小表妹的福,小表妹奔波于郑州深圳之间,日夜在医院守护,端茶送水。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姑我姨都中了后者,在东北部队时姑姑也许过了几年相安无事的小日子,那也许是我姑婚后相对平静舒心的小日子。1979年我姑又随转业的军人丈夫回到县城,被安排进县城的鞋厂。
我记得我6岁左右时跟她到过厂里,都是正值芳华的女子,姑姑指给我她座位最近的五六个阿姨,我只是抿嘴对着她们的眼神轻笑,并没把某某姨叫出来,心里也纳闷为啥她们都是姨。我独自坐在一边太无聊,我就学着她们的样子往鞋帮里按气眼,她们都朝着姑姑夸奖我勤快。后来姑姑又在“煤建”干过,位置就在现在的配件厂小区附近,我也跟着姑姑进去玩过,依稀记得是在那个单位大院在路西,铁栅子大门朝东。再后来姑姑又调入唐河酒厂,后从酒厂病退。
在我升初中的时间前后,我从父母的谈话中偷听到我姑婚姻的不幸福。我姑多年来一直都不愿意离婚,一是想给她的两个孩子维系一个完整的家,一是孩子们的父亲在外行为不端对婚姻不忠贞,心有不甘,再就是觉得离婚是丢人现眼的事情。
我那时尚不懂这大人们的事,又被父母呵斥小孩子问恁多干啥,也就将这件事掩藏在心里,但是每每想到时,茫然不解的我心里总是很不畅快的感觉,我为姑姑难过。
姑姑最终在1996年离婚,那年我读高四,当年的高考和前一年高三的高考,学校安排学生们在宝塔宾馆住宿,我表姐和别的女孩子一起去宾馆找过我,我表姐继承了姑姑的美丽,又化了淡妆,穿着白上衣蓝牛仔短裤,宛如那些年流行的明星卡片上的港台明星,吸引了同学们羡慕好奇的目光。
后来我知道了,表姐那时候受到家庭的影响,已经跟人“混社会”了,很快就被表姐夫“骗”到手并结婚成家。而在那心力交瘁的情况下,姑姑仍不忘记让表姐为高考的我助战。
算来姑姑的离婚前后经历了十来年,那么多年,姑姑的心彻底凉了,也终于放下了。她走出了婚姻的泥沼,结束了给她痛苦和伤害的婚姻。此后,她愈加通过更加虔诚的信仰来渡自己和她的生活。
1999年姑姑托人帮忙给我找了一份城郊地税所协税员的临时工作,我在姑姑家吃住,后来我要好的郝同学也跟我一起同住在姑姑家。姑姑在帮我表姐带孩子,外甥在读幼儿园。
我对“煤建”大院的位置印象也许是外甥读幼儿园大院的重叠。表姐举家迁往浙江后,我姑于2003年前后帮忙带我表姑家的二表妹而居住在表姑家。表弟结婚后和表弟媳也前往表姐那边务工,姑姑也随后去浙江照顾怀孕的表弟媳。
2007年下半年和表弟们一起回县城,秋末时候又带了她的大孙女陪我父亲一起去珠海迎接我小弟的孩子出生。农历腊月初从珠海再去浙江等待我表姐的二孩的出生,大约在2010年左右再回县城,2020年秋末因腰疼到无法正常起居再次被表姐接去浙江悉心照料,我姑也是享了我表姐的福。
我姑的腰疼的根源是200年9月底,为我张罗婚事的姑姑在乘客车返回唐河的途中,经过四里桥坑洼路面时,被颠簸至腰椎骨折,其“作天阴”等后遗症伴随了姑姑的后半生。后来,姑姑又帮我父亲操办了我两个弟弟的婚事。
我姑在表姑家期间,当时打工在外的我回来过两次,两个姑姑按送行饺子接风面的习俗给我做饭。2010年我居住县城后,三天两头往我姑家跑,我仍然需要她。2013年我姑第一次脑梗后我去家勤是我觉得她需要我。
我姨和我姨父除了邻里的矛盾,更多的是他们两人的矛盾。在我朦胧的记忆里,我应该是在5岁左右的年纪,我清晰的记得在半夜里被他们两个努力压低嗓门的争吵惊醒,我姨坐在我睡的这头的床边,忽然发现我坐起来,她没和我说话,而是直接把我按回被窝,又继续和姨父争吵。话的内容一个字也不记得。幼年的记忆里除了这条记忆深刻在脑海,别的记忆都是六七岁以后的了。
听说我姨在被我姨父无端的怀疑和多次家暴后,曾动了离婚的念头,但是她试探出表弟对她的想法的躲闪的眼神,她最终还是沉默和隐忍了。
我姨是有反抗的,那种绝望的拼命。那年端午节前我去走亲戚,我站在厨房门口跟她拍话,看她给我炒自家鸡子下的鸡蛋,黄澄澄的满满一大盘子。
她说起我姨父那次又没来由的进屋都开始打她后,她悄悄地拿出了藏在桌垫底下的一把水果刀,直接戳了出去,戳在姨父的前臂。我听得心惊肉跳,又泪湿双眼。我劝她说这不是办法,她良久才说我要不戳他一刀,他早晚非打死我!
我结婚后,她和姨父一起还去单位给我送些家养的鸡啊自己种的菜啊榨的油啊啥的,姨父会问东问西的跟我闲拍话,多会重复的问起帮助过他们的我姑我表姑两个表姐妹。我姨则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只在依依不舍时分轻轻说一句“行妮,那俺回去了啊。”我也只是嗯一声注视着她的背影看他们越走越远。
随后,表弟的大女儿要去镇上读幼儿园,我姨在街西头租房大概2年多的时间,我姨照顾着孙女做着零工,那大概是她一生中最为舒适的人生时光吧。
2012年,在外务工的表弟在郑州置房安家后把我姨我姨父接去同住,我去我姨家走亲戚、她到单位给我送物品的习惯才中断,我和她在10多年间见了四次,一次是我外婆十周年,一次是2021年清明节期间她刚刚术后出院,我去郑州看望她,另外两次是表弟带她回来走亲访友。
姑姑因为脑梗和心脏病,前后多次住院,退休职工的医疗报销比例较高,每次在县医院住院治疗的费用在报销后,个人费用支出很少,一个月的退休工资都绰绰有余。2021年10月我姑因车祸意外去世后,单位发放有丧葬补助费、一次性抚恤金。
我姨去郑州后一直在小区做清洁工以补贴家用减轻我表弟的赡养负担,要说这离开土地的农民,能在郑州安家,也算是跳出了穷坑。但安然的生活却在我姨生病住院后又急转直下。2021年3月我姨因直肠癌开始在郑州的医院住院,治疗、手术、化疗,异地就诊,医疗费用相对较高。去年腊八我姨因病去世,家庭也陷于困境。
《 月亮与六便士》中说“大多数人所成为的并非他们想成为的人,而是不得不成为的人。”我姑和我姨,为了家庭为了孩子,成为了伟大而坚韧的母亲、渺小而卑微的自己。“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而我姑我姨的不幸却有太多的相似点,尤其是不美满的婚姻。我姨更感激我姑曾给与的帮助,九十年代我姨父每路过我姑家门,都要去家看看,简单的唠唠家常。我姨长居郑州后,我姑曾说我姨这可算过上好日子了。
我觉得她们人生暮年之所以有大不同,是我姨的身份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农民所享受到的政策普惠无形中被有形的东西囿制。美丽新农村的建设,不止于村部书屋、小游园和健身设施的打造,不止于村部周边绿化和村道的修建,而在于让农村不再仰望城市,让农民不再仰望城里人。
姑姑给我买了我人生第一双皮鞋,第一件机织细线绿色带扣毛衣外套,给我准备了我人生第一次摆满一桌子菜的生日……我姨心灵手巧,手工活极好,亲手给我勾织过蓝色毛线棉拖鞋、不同图案的白色鹅黄色毛线坎肩各一件……
我姑我姨接力了我早早过世的母亲对我们姐弟的照顾和关爱,我常后悔没有在她们面前趁早行孝,没在我姑腰疼卧床时寸步不离地伺候过一天,也没给我姨买过一件衣服、没给她做过一顿饭、没在她病床前伺候她一天,最后悔的是没在她助的婚姻中给她强有力的支持和帮助……
我姑说在我爷去世后,她恨恨的撕毁烧掉了我爷所有的物品。而十数前我姑又希望我去找武汉的堂兄们去做扒拉档案的努力,看看武汉我爷的那厂有没有资料可查证。
我漫不经心地说“都穷惯了,万一真得了笔补偿,怕是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了”,姑姑说那也是,后没再提及。我姑是不是想寻找一些我爷的遗物?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想了,就如我分不清她们的前半生与后半生,就如同我对她们的人生并不彻底了解,但我坚信在她们的后半生里必定是她们的孩子一直支撑、慰藉着她们的内心。
记忆的森林不会沉睡,时间不会怜悯眼泪,我永远怀念我的姑姑我的姨,愿她们两个老姊妹在天堂相见有欢。我想以思念搭一条通天长梯,我爬上顶端立于月亮之上,看看我远去的亲人们在另一个世界是否睡得安详温暖.......

作者简介

杨国行,女,生于70年代,唐河县大河屯镇人,现工作于唐河县兴唐街道办事处。爱文学,偏爱唐诗宋词;爱生活,希望做人能如苏东坡。坚信“这个世界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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