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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值得(2024)97·白发安阳

 木石匣 2024-05-13 发布于内蒙古


                白发安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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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蒙古】杨士虎

   晚六点,抵达安阳。 

   十二个小时的行程有些累,吃完晚餐洗漱完毕,慵懒的躺在了床上。

   河南最北,牵着燕赵大地,一条高铁线,把北京和它的距离拉到了两个半小时内。历史的时空不再遥远,一个3300年前的王朝帝都犹如拄着拐棍的老爷爷,以慈祥和艳羡的目光向北望去,孙子是2000多年后才出生成为新王朝京都的婴儿,这个婴儿从此就没有再荒废过,虽然也已经1000多岁。    

   和谐号”飞”一样的来,”飞”一样的去,车上没有人说起它,没人留恋它。尤其是年轻人,戴着耳机摆弄着手机,画面是动画和言情剧,就连广告,也没有看到关于它的半句炫耀。

   也难怪,千里奔驰而来激动万分的我,一旦进入这里,也有了放松和舒缓那种无拘无束。

    之所以拜访这位“老人”,原因有三点。 

   其一、这里是中国文脉的始祖。 号称文脉之根的汉文字,就是从这里萌发,又集合出走,而有了汪洋恣肆的中国文化的。 不用说,你也会猜到,它是甲骨文的发现地。 

   我痴迷这文化的根,就在上个月在它孙子辈分的北京图书城,我所选购的三本书中,有一本就是《甲骨文字典》。    

    其二、这里是中国有确切文字记载的、文明到来之后的,最早的国家都城。 

   盘庚迁都殷、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次迁都、定都,民族中心最真实的铭记,能直接证明它的,也就是它的本身——甲骨文。

    其三、这里出土的青铜器,达到了很高的科学和艺术水准,即使是今天的技术,也望其项背。  午后从京南下时经过永定河,水清与天蓝一体,注入到的水库叫大宁,如此的文字祥和,多么的不可思议。 

   安阳,是为了安宁。商朝的安宁,更是一个民族长大了的安宁。 

   相遇,就是这么的美妙,就是这么的刚刚好。我那年出版的书名叫《安宁》,是为孙子孙女写的,这也是他们的名字,后本地书法名人聚会,他们给我留的字也是“安宁”,巧合的天意,让你不得不相信天意。

   我在这下车了。 

   心里说,老朋友,我来看你了.有些托大,它那么的古老和尊贵,我愣是贴了上来了。你别笑话,就当是更小的孩童在祖先面前撒个娇吧! 

   晚上走进一家小店,饭是可口的,就如象形字之于民族,我吃的不亦乐乎。长途奔波,像是追随着盘庚那只队伍的鸮鸟,扑闪着翅膀也落在了这里。

   眼睛有点睁不开了,实在是困了,睡了啊! 

    昨晚睡得早,晨也起得早,休息的很好,我抓紧退房,目标——小屯,甲骨文的发现地。 

   走出旅店,太阳很大,温度适中,周身的舒坦,目光向空中投去,洗练的通透。

    我好像在期待什么。对了,一定是在期待二十世纪初的那块云。

   这让我记起文字记载的某一天,是二十世纪初的某时,安阳挖掘出的甲骨文片,集合装箱从安阳火车站起运,晴朗的天空中一块云凝聚而来,在箱子的上空盘旋,雨瓢泼而下,把箱子洗涮了个遍,奇怪得很,即使是几百米之外,不着一滴湿痕。此时的我,就站在那块曾经云的下面,正要去看那块云把历史尘土洗去后的历史惊奇和历史的幽深。 

   可,天上真的没有一丝云。 

   甲骨文是由占卜而产生的,它可能占卜到那一天集合的亮相是重要的,要昭告后人,还要洗去去封土,应该是雷声阵阵、大雨滂沱。进入,脚下就是它的家, 它长眠于此,也等待着醒来后用洁净的光色,去充满整个华夏。

   一八九九年,京城,深秋,就是我来到这里的这个季节。昏暗的宣武门外菜市口的一家中药店接到过一张药方,药方上有一味药叫“龙骨”。

    用这张药方的人,叫王懿荣。 他是翰林,任南书房行走、国子监祭酒,主持着皇家最高学府,可谓学富五车。

   他对古代彝器上的铭文做过深入研究,因此,那天偶尔看到药包里没有磨碎的“龙骨”上的古“花纹”,立即敏感起来,不仅收购了这家中药店里的全部“龙骨”,而且嘱人四处再搜集,很快就集中了一千五百余块有字甲骨。 

   识货的他看出来了,这些刻着“花纹”的“龟甲兽骨”不是药引子,这可能是古文字。

   他收购出钱大方,又多多益善,结果在京城内外,“龙骨”从一种不重要的药材变成古董。王懿荣熟悉古籍,又见到了实物,快速做出判断,眼前的这些有字甲骨,与《史记》中“闻古五帝三王发动举事必先决蓍龟”的论述一定有某种关联。 天大的惊奇,恍惚的某些传说变成了现实,历史就变的有些真实。 

   甲骨文,就这样被发现了。 

   甲骨翻了一下身,不再迷糊的被捣碎冲入药中,以伟岸的炯炯,精神抖擞了起来。 

   洹水之滨,安阳的小屯,现在称殷墟。 

   商,古又称殷,所以叫商殷, 是中国商朝晚期都城遗址,古称“北蒙”。

   我撒开了胖腿,摇晃在了窖穴和展柜间,又不敢太随意,仿佛一落大脚,惊动了先人。

    他们睁开眼看我,眼里也是惊奇,好像在问,你是谁? 为何惊了我的沉睡的绵绵。

   三千多年前的声声问卜,一问几千年,一卜几万里。

   我一片一片隔着玻璃展柜看,闭上我的一只眼,即是都睁着,也等于没睁,越想看清就越看不清了,只能都眯缝着。 

    拿起相机,又把它们一个个纳入,嘴里嘟囔着,等回去放在电脑上,放大了看,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甲骨卜辞中又称为“商邑”、“大邑商”,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文献可考、并为考古学所证实的都城遗址。商文献可考是司马迁的《史记》,被考古学所证实就是甲骨文的注释和青铜器的出土。

   足下所踩的小屯村方圆,由殷墟王陵遗址、殷墟宫殿宗庙遗址、洹北商城遗址等构成,一派的雍容华贵。

   一九零零年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清王室逃亡,王懿荣自杀。家道中衰的王家需要生存,甲骨被王的儿卖给了另一位历史学家刘鹗,他只是考证研究文本,出版了第一本甲骨文著作《铁云藏龟》,确定是殷人文字,有了初步的注解,但不知道出土地点。刘鹗离世,他的儿女亲家罗振玉以深厚的学养,对甲骨文进行释读,他更开始关心出土地点,罗振玉深知现场勘察的重要,他的女婿,也就是刘鹗的儿子刘大坤曾到汤阴一带寻找过,没有找到。这个问题一直挂在罗振玉心上。一九零八年,一位姓范的古董商人酒后失言,使罗振玉得知了一个重要的地名:河南安阳城西北五里处,洹河边的一个村落,叫小屯。 罗立即派弟弟和其他亲友到了小屯,他们到了以后一看,吃惊不小,村民知道甲骨能卖大钱,几十家村民都在发疯般地大掘大挖,罗振玉的弟弟一天之内就可以收购到一千多片。罗振玉从弟弟那里拿到了收购来的一万多片甲骨,大喜过望。更重要的是,他从小屯村紧靠洹河的地理位置,立即联想到《史记》所说的“洹水南殷虚上”,以及唐人《史记正义》所说的“相州安阳本盘庚所都,即北冢殷虚”。 凭着到手的大量甲骨进行仔细研究,很快得出结论,小屯就是商代晚期最稳定、最长久的都城遗址。因为以前没有见到过类似的记载, 这可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的由文献走向的实地考古。一直像神话般缥缈,一直被史学界“疑古派”频频摇头的夏、商、周三代,开始从传说走向信实。

   历史就是抵达。

   一九一五年三月,罗振玉终于亲自来到了安阳小屯村。他是早上到的安阳,先入住一家叫“人和昌栈”的旅馆,吃了早饭就雇了一辆车到小屯,一身马褂,圆框眼镜,有点疲倦,他的第三个本命年,走向了殷都,3300年,他把它确定。 

    这比贾平凹说是废都的西安,不知老了多少年,我的脚步和罗振玉脚步叠加,脚下却没有了尘土,油漆马路和青砖铺地的现代,覆盖了历史的尘土,历史变得干净和纯粹了起来。

    一些史学家出现了,俱来到了小屯,有了一九二八年民国的大规模政府行为的考古挖掘。

   距离宫殿区三四公里是殷墟王陵——商王室的陵墓群。古有祭祀从商的说法,在这里也是实物证明了的存在。这片方圆几公里的土地,被现代围墙围住,里面空旷的很。 没有大规模的建筑,一片肃穆的平坦。一个个标识的坑穴,与在坑穴上建起的三个盖住坑穴的建筑向望,无言着曾经的曾经。陵区的正中央是一尊大鼎雕塑,四足立地,口含苍穹,上有铭文,历史学家周谷城的落款:青铜时代第一鼎。它就是商王朝的祭祀物,是商王祭祀母亲戊而浇铸的祭祀鼎,时间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了。 

   重阳节前后我走进它,历史和现实的味道混合起来,文化的另一层含义,让你寻到了祖脉的流淌。 

   商王武丁的王后叫“戊”,司母戊鼎又叫后母戊鼎、后母戊大方鼎、后母戊方鼎。原器一九三九年三月在这里出土,是商王祖庚或祖甲为祭祀其母戊所制,是商周时期青铜文化的代表作,真品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 我在安阳殷墟博物院见到的是它的一比一复制品,后母戊鼎因鼎腹内壁上铸有“后母戊”三字得名,鼎呈长方形,口长112厘米、口宽79.2厘米,壁厚6厘米,连耳高133厘米,重达832.84公斤。鼎身雷纹为地,四周浮雕刻出盘龙及饕餮纹样,反映了中国青铜铸造的超高工艺和艺术水平。鼎初为五官村乡人私掘,因体积过大,为防日军抢走,将其重新掩埋。一九四六年六月重新出土,是迄今世界上出土最大、最重的青铜礼器。出土大鼎的窖穴,修整的有棱有角,深约八九米,一个复制品放在墓底,从上望下去变得深远的缥缈。 视野也许就是这样,站的高,一切众生皆小。

   殷商时“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殷商人的青铜主要用于制作祭礼  器和武器,也开启了青铜时代的中国制造, 它的发现虽然是在地下,但其历史的豪气和精致,历史的宏阔和漫延却是一座文明的高峰,殷墟出土的青铜器,是青铜时代中国的顶端的闪烁,铭文与甲骨文相生相合,成了中华文明信实的证据“不二”。

   一个民族是否伟岸,我的理解应该具备三种恒久的特质:一是民族文字的畅达;二是民族语言的归一;三是有聚居的土地及生长在土地上共同心理品质的铭刻。

   在殷墟,我都看到了,也感受到了。

   俯下身捧起一把粒土,小心包好,珍贵的装入我贴身的衣袋里,历史的温度和着闪烁的青铜浓液,生长为了民族不息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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