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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科学在近代的中国社会早已成为一个权威的存在，以至于很多人已经把科学当成了真理的代名词，“科学的”天然代表“正确的”，这是对科学的重大误解。以科学的名义否定中医、否定国学和以国学的悠久贬低科学、拒绝科学的现象同时存在，关于“中医是否科学？国学是否科学？”的争论喧嚣多年，说明科学与国学的关系问题在中国社会尚未有公认的答案。
科学与国学——中西方的求真之路（10）国学与科学的关系 （1）国学的门类 下面我们来看看国学。国学到底是什么？包括一些什么内容？有很多不同的答案。第一种，认为“经史子集”就是国学，也就是我们《四库全书》的所有内容，这就是国学的内涵。第二个说法，认为国学是“义理、考据、辞章”之学，所谓义理之学就是现在的哲学，所谓考据之学就是现在的史学，辞章之学就是文学，那就等于说，国学就是文史哲。第三种说法，有人在上面说法的基础上又补充了两条，义理考据辞章再加上经世之学，也就是一些经世致用的学问，包括政治、经济、管理等，还要加上一些科技方面的学问，比如医学，像《天工开物》、《梦溪笔谈》这些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这就变成了五个方面：义理、考据、辞章、经世和科技，这也是一种说法。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国学以儒释道三教为核心，三教加九流，就是“三教九流”之学。现在“三教九流”这个词已经变成一个贬义词了，我们说这个地方三教九流，那就是很复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其实这个九流里的“流”是什么意思？流派，就是不同的学派，所以“九流”是中国传统文化里除了儒释道三教以外，对社会有影响的九个不同的学派：农家、墨家、名家、法家、纵横家、小说家、阴阳家、医家、杂家，三教为主，九流为辅，构成了国学的知识结构，我觉得这个结构更加全面，而且体现了不同的定位。 这个“三教九流”的说法从哪里来的？少林寺有一个碑，叫三教合一碑，这个碑上有三教九流完整的讲法，说： 佛教见性，道教保命，儒教明伦，纲常是正。 农流务本，墨流备世，名流责实，法流辅制， 纵横应对，小说谘询，阴阳顺天，医流原人， 杂流兼通，述而不作。博者难精，精者未博。 日月三光，金玉五谷，心身皮肤，鼻口耳目。 为善殊途，咸归於治。曲士偏执，党同排异。 毋患多歧，各有所施。要在圆融，一以贯之。 三教一体，九流一源，百家一理，万法一门。 注意这段话最后说：“三教一体，九流一源，百家一理，万法一门”，我是很同意这个观点的，这抓住了中国传统文化最本质的特点，所有的学问实际上都是从一个原点生发出来的。当然，在现在的语境里，如果讲国学就是三教九流之学，那就把国学贬了，因为三教九流已经变成贬义词了，但实际上三教九流就是国学的核心内容。所以王重阳写了一首诗说：“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本来是一家”。
▲少林寺“三教合一碑” 至于我对国学的概念和内涵、以及国学知识体系与结构的理解，今天时间所限不能展开，大家课后可以先去看我的一篇文章，以后有机会再讨论（详见：贾旭东：“国学”与“西学”的根本差异是什么？）。 （2）科学的范式 下面再介绍一位在科学史上非常重要的学者，叫做库恩，库恩有一本名著叫做《科学革命的结构》，这对科学发展也产生了重大影响。因为他提出了几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其中一个叫做“范式”，英文是“paradigm”。什么叫做范式呢？就是“一个科学家集团所普遍接受的共同信念，一种得到普遍承认的科学成就，它包括科学概念、规律、形而上学理论、解题模型、范例、应用及工具等等在内。”
▲托马斯·库恩 他还提出了“科学共同体”的概念，就是“范式的主体，即在专业方面看法易于趋向一致的某一研究领域科学工作者组成的有形或无形的学派”，就是用同样的范式进行科学研究的科学工作者的集体。他还提出了一个概念叫“科学革命”，他说科学革命的“实质在于用新范式取替旧范式。因此，科学革命是一场深刻革命，它不仅使科学的面貌焕然一新，而且还会引起人们的世界观、认识论、方法论等方面的深刻变革。一旦新范式产生并立稳脚跟，科学便进入新的常规时期，向前发展”。
▲《科学革命的结构》,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美]托马斯·库恩 著，金吾伦、胡新和 译） （3）“中华学术范式”与科学 大家理解了库恩就知道，不同科学理论的范式是不一样的。运用这个理论对比国学和西方以科学为代表的知识体系，你会发现，我们中国的学术范式和西方的科学范式是不同的，我把中国文化从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到研究方法的整个系统称为“中华学术范式”，这是中国学问的范式，和西方科学的范式不同，但按照广义的科学定义，也同样是科学，为什么？因为中国人同样在探索和认识宇宙的真相，在这一点上，东西方目标是一样的。当然，我之所以没有用“科学范式”而是用“学术范式”这个词来表达，就是为了凸显其差异（详见：贾旭东：“国学”与“西学”的根本差异是什么？）。 我们现在犯的错误就是，用西方科学范式的概念、逻辑、理论、框架，套到我们的国学上，得出的结论就是你不科学，完全错了！如果你真正理解科学，如果我们对科学的理解是广义的，科学是人类认识真理的手段的话，那国学是中国人的一套科学体系，它有自己独立的范式，有它的研究方法，有它的理论，都与西方科学不同，所以这两个体系之间不能说谁对谁错、谁好谁坏。 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讲，用西方的科学体系和方法来研究国学就是缘木求鱼，而这是我们近代以来中国社会、中国科学界所犯的最大错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纠正，整个的中国学术界、包括研究中国文化的那些学科，都是拿着西方的科学范式研究中国文化，当然牛头不对马嘴，所以很多结论完全是错的。 中医科学吗？ （1）中医的自洽与实证 以中医为例谈谈这个问题吧。中医到底是不是科学？这个问题从民国争论到现在，一直众说纷纭，未有定论。前面我们已经讲过，如果基于逻辑实证主义者、科学主义者的狭隘的、错误的科学定义，所有医学都不是科学，西医首先就不是科学，那也就不用讨论中医了。 如果按照广义的科学定义来看，中医当然是科学，首先，中医这套理论是自洽的，包含了从对生命的理解、疾病的认识到治病的方法各个层面的理论和方法，系统而完备，完全符合科学理论的自洽标准。第二，中医这套理论和方法是经过了几千年的重复检验才积累和形成的。拿西医对比一下看看，西医才有最多300年的历史，西医的任何药物和治疗方法，在重复检验时间上和中医都完全不具备可比性。所以你在西医的历史上会发现很多这样的事情，就是一个药刚推出来的时候，说它是一个新药、特效药，能治什么病，但过了几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后面的科学研究证明，这个药是有毒副作用的，不能用了。
▲“四环素牙” 比方说，我们小的时候，很多和我同龄的人都有“四环素牙”，为什么？吃四环素这个药吃成那样的。不知道什么是“四环素牙”啊？上网查查，或者年轻人回去问问你们的父母就知道了！但一开始四环素是好药啊，是特效药啊，所以当时的医生才给病人吃啊，尤其是中国从1960年代末到1970年代初的孩子，感冒、发烧、消炎，都吃这个。以后才发现，四环素副作用很大，最后全球禁用，这就是没有通过长期的实证检验。 所以，一个药物是否有效，不能看当时，很多人体副作用都要用很多年时间才能发现。别以为现在说什么三期临床实验后上市的药就绝对安全，重复检验是需要时间的。你迷信这个所谓的三期临床实验，你相信只要经过这个过程上市的药就靠谱，就敢放心吃，那就是无知和愚昧，就有可能成为科学迷信的牺牲者。你去问问长着四环素牙的这一代人，他们的牙齿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变白了，这不是惨痛的教训吗？ 中医中药在历史上经过了几千年的人体实验，中药里有些方剂叫做“经方”，就是经过了长期检验非常有效的药方，那不是一代人检验，而是经过了上千年的临床实验啊，这个重复检验时间比西医西药长得多吧？哪个更靠谱？当然，西医科学不科学？科学！因为它的很多理论、很多药品都被以后的长期检验证伪了、推翻了，完全符合可证伪的科学标准，所以的确很科学！当你生病求医的时候，愿意做这样的科学“小白鼠”吗？ （2）科学发现经络 下面我们再来讨论中西医争论最多的经络理论。中医的针灸疗法是根据经络理论发展出来的治疗方法，但西医总有人说经络不存在，因为现在的科学仪器没找到，所以据此否定针灸乃至中医。如果你再听到谁有这种说法，请你告诉他，不是科学没有证实经络的存在，是你的知识太贫乏，没看到这方面的研究成果，你需要恶补科学知识了。这方面的研究已经有多位学者做过，而且做了很多年，早就用不同方法证明了经络的存在，下面我介绍两位。
▲张维波教授经络研究著作与论文 第一位，中国中医科学院的张维波教授。2004年9月15号，中央电视台1套节目播放过一个短片，展示了他通过现代医学设备对经络病理效应的研究。他用多普勒血流仪来监测手上的微循环，发现很奇妙，他给你同样在手上扎根，一针扎在穴位上，一针扎在非穴位上，分别监测你手上的血流量、微循环的变化，以及手的温度的变化。发现扎在非穴位的部位时，你受伤的这个点和其他地方受伤是一样的，会发生局部的血流量增加，微循环加快，温度上升，而手的其他部位没有变化。但如果扎在穴位上，会发现整个手的微循环全部加快，整个手的温度全部上升，画出来的多普勒血流仪的图完全不一样。所以，这至少可以证明针灸扎在穴位上会改善微循环。虽然还说不清楚为什么，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至少可以利用这个效应来治病啊，大家想想量子通讯和量子计算机，是不是同样的道理？  ▲视频：张维波穴位实验（央视报道截取） 后来，张维波教授经过对经络的多年研究，出版了一本专著，提出了他对经络的理论解释，说经络是人体组织液的一个通道，大家可以找来看看，也可以查查他发表的论文。这就是用现代科学的手段来研究中医，多么有价值的研究啊。对说不清楚的现象，咱们先不下结论，先研究它，就像对待引力波一样，这才是科学的态度，对吗？ 第二位，祝总骧教授。大家看一篇文章，是北京中医药大学郝万山教授在百家讲坛讲过的，他讲“一个反中医的科学家如何论证了经络的存在”。（详见：郝万山：一个反中医的科学家如何论证了经络的存在）。这个反中医的科学家是谁呢？叫做祝总骧，是中科院生物物理研究所的教授。几十年前，国家安排他去研究中医和经络。但这个人当时是反中医的，也就是我们今天讲的“中医黒”。他说哪里有经络啊，解剖学、生理学都没有看到，我要去证伪，如果我能够用生物物理学和生物化学的方法，证明经络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证明经络学说是伪科学，是古人在头脑中假想的东西，那就算是对生命科学一大贡献。
▲北京中医药大学郝万山教授讲经络研究 意外的是，经过祝教授二三十年的研究，不仅没有能够证明经络不存在，反而证实了经络的客观存在。他用了声学和电学的方法，几十年来测试了几万人，都能够准确地找到《黄帝内经》记载的十四经脉，和宋代铸造的“针灸铜人”的十四经脉基本一致，而且在动物和植物身上都找到了。最后他说，经络是生命的基本特征之一，只要有生命就有经络。 这难道不是科学研究的成果吗？不是已经证明了经络的存在是客观事实吗？可是诡异的是，这么重量级的科研成果，为什么几十年来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媒体没有报道？为什么我们已经遗忘了它？ 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祝总骧教授在确认了经络的存在后，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我们的老祖宗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发现了经络的存在，还把它描述得清清楚楚？他说，我采用现代科学的方法，花了30年时间来研究才证明有经络存在，而且仍然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经络的奥妙，古人是怎么发现的呢？ 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老祖宗用什么方法发现经络的？当然还是用实证的方法，只不过这种方法与西方科学研究方法不同，我们还没有完全理解而已，这就是“中华学术范式”的研究方法：禅定直观（详见：贾旭东：“国学”与“西学”的根本差异是什么？）。当然，这又是一个大问题了，我们今天不展开，以后再讨论。
▲国学的核心研究方法：禅定直观 （3）中医不科学？你out了！ 所以，在21世纪的今天，如果还有人说中医不科学，对不起，只能说你已经out了。再给大家推荐一篇文章《科学你慢慢学，中医我先治病去了》（详见：科学你慢慢学，中医我先治病去了）。你看看就知道，与《自然（nature）》齐名的西方顶级学术期刊《科学（science）》在2014-2015年曾经出版了三期中医药专刊，中医早已成为一个重要的前沿科学研究领域。中医的阴阳五行理论被很多人误解为迷信、不科学，作者怎么解读呢？说阴阳五行是中医对人体这个复杂系统的运行规律提出的理论模型，可称为“多层次、多方面的稳态平衡模型”，或者“人体能量与物质平衡转化模型”，五行理论可称为“人体多系统相互作用模型”，怎么样？是不是瞬间高大上了？如果一说阴阳五行你就认为是迷信，换个马甲，用个科学的名词，你立马觉得这个好科学啊！如果再发表在西方顶级科学期刊上，你想都不用想就接受了：这当然是科学。你这就是典型的科学迷信！ 真的，中国近代以来这种文化自信的丧失、这种对科学的迷信已经太深太深，渗透在很多人的潜意识里。你讲中国文化的这些东西他就本能地质疑，但是对否定中医的说法，他想都不用想，本能地接受，还打着科学的旗号，宣称他是独立思考、科学精神，这是真正的科学精神和态度吗？ 对比中医和西医，二者是在两种不同的范式下产生的医学。西医基于西方科学的机械唯物论范式，或者说是还原论、二元论范式，它用物理化学的手段来研究和认识生命、治疗疾病。最关键的是，西医对人体的理解建立在研究死人的基础之上，当然找不到经络、找不到穴位，因为这个东西只有活人才有。中医理论基于“中华学术范式”，对生命的理解基于心物一元的本体论，中医治疗疾病的方法，体现了“中学学术范式”的认识论和方法论，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当作身心一体的生命，从整体上进行研究和治疗，用今天的科学语言讲，是动态的模糊科学、系统科学。现代科学还不能完全理解和解释中医，不是因为中医不科学，而是因为中医是超前的大科学，现代科学的认识水平和技术能力还没有达到可以完全理解中医的高度！钱学森先生早就说过：“中医是地地道道的尖端科学，21世纪医学的发展方向是中医。” 以西方的科学范式来评价中医，就像拿着评价司机的标准来评价厨师一样荒谬和荒唐。中西医并不矛盾，而是各有所长。中医对生命的整体观使其更容易把握治疗疾病的正确方向，其优势在“道”；而西医见长于诊断、防疫、抢救、微观研究等方面，其优势在“术”。中西医应当取长补短、各尽所能，以道驭术则药到病除，以术驭道则南辕北辙。未来医学的发展方向，应当是以中医生命观为主导，以西医技术为辅助的整体医学。 好，关于国学是否科学的问题，我的结论就是：如果按照逻辑实证主义者或科学主义者狭义的、错误的科学定义，中医不是科学，国学不是科学，而且所有的社会科学、文史哲、艺术也都不是科学。如果按照广义的、正确的科学定义，国学是与西方范式不同的东方科学，完全可以也应该成为独立的学术体系，以“中华学术范式”来进行研究。 全文共4万8千字，第10期内容到此结束，我们将会分11期刊发，敬请持续关注贾旭东教授个人微信号“真言贾语”。 作者简介
附：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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