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May. 07.2025 ![]() ▽ ▽ 前日偶见一段视频,是尼泊尔烧尸庙的景象。火焰吞噬着人的形骸,青烟袅袅上升,与天际相接。围观者众多,有游客,有信徒,亦有无所事事的闲人。正当镜头对准那熊熊烈火时,一只猴子忽然从画面左侧窜出,蹲踞在石栏上,抓耳挠腮,对火堆投以漠然一瞥,旋即跃入树丛不见了。 这猴子的路过,使整个画面陡然生动起来。人类自以为庄严的死亡仪式,在它眼中不过是寻常风景中的一隅。我们路过动物的生死,它们亦路过我们的文明,彼此皆是过客。 五一带小儿出游,露营公园人潮汹涌。我们爬上一座小山,在山坡上看奶牛吃草。我非常喜欢听牛吃草的声音,感觉非常解压,尤其是它把草咬断的瞬间,一把青草发出一种和大地断裂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很有生命力。一头牛站在那里,吃着自己周围那半圈的鲜草,直到吃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才想起来换个地方继续嚼嚼嚼。阳光无遮无拦地洒下来,被牛吃秃的圆弧变成了一个个灿烂的微笑,在漫山遍野笑得群山震动。 我们奔跑在草地上,孩子兴奋地喊叫,我一把将他扑倒,抱着他滚在草丛里,这一刻我感到幸福的具象化。可疲惫也随之而来,草地上的牛粪和四处纷飞的蝇虫也是春天的一部分。这让我再次想到那只猴子的身影,想到路过。 我们路过春天,路过童年,路过彼此生命中的某段旅程,这一切都是对往昔岁月的一种告别。 ![]() 昨晚头疼病又犯了,右侧太阳穴处似有锥子钻凿。夜半痛醒,黑暗中听见了上次弄丢的机械表,不知藏在哪里发出的滴答声,以及孩子和我沉重的呼吸。我摸索着吞下药片,苦味在舌根蔓延。窗外一钩残月,冷冷清清地悬着,好像我分娩的前夜,在窗前洒落的那截月光。 疼痛中的思绪总是异常清明。我又想起山坡上吃草的老牛,它头也不抬,好像生命里只剩下这一件事,好像这件事就足够耗费掉它的一生。沉默吃草的牛,眼睑低垂,它能感受到幸福吗?还是不解其意,饿了便吃,困了便睡。如今想来,那老牛眼中所见,或许正是生命最本真的模样——不过是路过一片草地,完成一次饱餐,如此而已。 人生何尝不是这样一场路过?我们路过母亲的子宫,路过童年的小巷,路过青春的花树,路过中年的风雨,最终将路过这具躯壳。痛苦来了又去,幸福停留片刻又消逝,连记忆也会渐渐模糊。就像那只烧尸庙的猴子,对人类的生死漠不关心,我们也终将成为他人眼中的路人甲或路人乙。 次日午后头痛稍缓,我给办公室里的花草浇水,五天的假期让这些土壤思念水汽,一碰到水就咕噜咕噜喝个不停。窗外的小黑狗长大了很多,快和它干爹(另一只流浪狗)一样大了。这只收留小黑狗在身边的白老大,本来是这窝里最病弱的,不仅长得丑,眼睛还坏了一只。可现在兄弟姐妹沦落天涯,它居然混成了最幸福的那个,不仅每天有好心人送饭到眼前,还能无忧无虑地晒晒太阳,四处闲逛散心,什么生死悲喜啊,都不过身后浮云。 ![]() 午睡时,我浸在阳光里辗转反侧。忽然觉得,所谓觉悟,或许就是明白自己不过是个路人。路过春花,便欣赏它的绚烂;路过秋叶,便感受它的静美;路过痛苦,便体会它的锋利;路过爱情,便珍藏它的温暖。不必执着于占有,因为终究要放手。 黄昏时,忽而又下起了小雨。站在窗前看雨丝斜斜地划过天空,忽然想起简媜写过:“我们都是光阴的使者,在时间的河流里打捞自己的倒影。”此刻深以为然。那只烧尸庙的猴子,我脑海里的老牛,还有此刻窗前的我,本质上并无不同——都是天地间的过客,路过彼此的生命,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 雨停了,云层间透出一线夕照。头痛尚未全消,但已不再重要。我转身走向房间,心中一片澄明。路过痛苦,才知道平静的珍贵;路过岁月,才懂得当下的可贵。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是彼此生命中的一缕暗香,路过时惊动心弦,远去后余韵悠长。 夜色渐深,星河低垂。明日醒来,又将路过新的晨光。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