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充和:一个从仕女图上走下来的人借书信、日记、家谱、诗歌、杂志和访谈等,全面勾勒出了张家姐妹在二十世纪的翩翩风采。国家国家,当我们有意忽略家这个具象时,国也会变得空泛抽象,那么《合肥四姐妹》恰好帮助我们去推开家族史的这一扇门。因为大作家沈从文的夫人张兆和是她的亲姐姐,她的名字常常会跟沈从文联系在一起——今天湘西凤凰沈从文墓地的墓志题铭,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她是民国时代著名的“张家四姐妹”之一,集聪慧、秀美、才识于一身,是陈寅恪、金岳霖、胡适、张大千、章士钊、卞之琳等一代宗师的同时代好友兼诗友。 她是张充和,一个连缀着许多雅致、浪漫、传奇的名字,一个从仕女图上走下来的名字。 名门淑女 张 家祖籍安徽合肥,张充和的曾祖父张树声曾官至两广总督、通商事务大臣。张充和只有11个月大时便过继给二房的奶奶当孙女。养祖母对小充和溺爱有加,自任启 蒙老师,言传身教大家闺秀的风范。稍后,养祖母花重金聘请考古学家朱谟钦为塾师,悉心栽培她,还另请举人左先生专教她吟诗填词。张充和天资聪颖,悟性甚 高,闭门苦读《史记》、《汉书》、《左传》、《诗经》等典籍。 张充和的生母陆英,在她9岁那年因难产过世。1930年养祖母告别人世后,16岁的充和“归宗”回到父亲身边,在父亲创办的乐益女校上学,与姐妹们共同生活。四姐妹自办起文学社——团水社,弟弟们和邻居小朋友办了个九如社。 ![]() 张充和的父亲是位昆曲迷,常请曲家到家中教女儿们拍曲,四姐妹成立了幔亭曲社。张充和也渐渐爱上并痴迷起昆曲来,还常与大姐张元和在《惊梦》中唱对手戏。 1934年,张充和以数学零分、国文满分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国文系。1936年,张充和任《中央日报》副刊编辑,她的一些小说和散文在此期间发表。 抗战爆发后,张充和曾在陪都重庆任职于教育部音乐教育委员会。1940年,她在重庆主演的昆曲《游园惊梦》轰动一时。 命运之门 1949 年,张家姐妹中的兆和与允和留在了大陆,元和夫妇去了台湾,充和嫁给了当时在北大西语系执教的德裔犹太人傅汉思,去了美国。“合肥四姐妹”的名字里都带个 “儿”字,意为“两条腿”——女儿大了总要走的。张充和这“两条腿”走得最远。张家的弟弟们名字里都带个宝盖头——儿子要待在家里,他们全都留在了大陆。 1947年9月,张充和缘于沈从文的介绍与北大西语系外籍教授傅汉思相识。傅氏是世居德国的犹太人,他精通德、法、英、意文学,在加州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后,到中国学习中文,从事中国历史、文学的研究和教学,是一名汉学家。 1948年11月,张充和与傅汉思喜结秦晋,1949年1月,张充和夫妇登上戈顿将军号客轮,远赴美国,带着几件换洗衣物、一方古砚、一盒古墨和几支毛笔。 张 充和与傅汉思先居加州柏克利,后移居康涅狄格州的北港,傅汉思在耶鲁大学教中国诗词,张充和在该校美术学院教授中国书法和昆曲。张充和还先后在加拿大、法 国和港台的23所大学以及各学术所讲授、示范演出昆曲。张充和说:最初,在美国宣扬昆曲是艰难的,“孤军作战,实打实的一个人战斗。”后来才有语言学家李 方桂等人加盟。 1949年至1959年,傅汉思任教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张充和在该校东亚图书馆工作。1959年,傅汉思在斯坦福大学 教中国文学,两年后被耶鲁大学东亚系聘为教授,张充和也转至耶鲁大学美术学院讲授中国书法,直至1985年退休。她曾长期担任美国昆曲学会顾问,组织演 出,推广中国戏曲。 张充和的朋友孙康宜还记得与张充和的第一次“曲缘”。1981年4月,纽约大都会美术馆建成仿苏州网师园的“明轩”。 孙康宜彼时在普林斯顿大学工作,校园里正好兴起一股《金瓶梅》研究热,服务于大都会美术馆的普大校友何慕文为此在明轩举办了一次曲会,请张充和用昆曲唱法 为大家唱《金瓶梅》的曲子。她的唱腔令在场听众为之倾倒。 著名学者余英时说过,中国传统的“精英文化”是在“士”的手上创造和发展出来的,在艺术方面,集中地体现在诗、书、画三种形式之中。余英时曾与张充和在1977年到1987年之间,做了10年的耶鲁大学同事。在他的记忆中,张充和在耶鲁艺术学院传授书法,深得师生敬爱。 最后的才女 1979年张充和回到阔别多年的故土,之后不间断地回国访亲问友。在苏州九如巷老宅的小院中,面对参天的老树和沉沉的古井寻觅她儿时的梦。 1986年,北京举行纪念汤显祖逝世370周年演出活动,她与大姐同被政府邀请。她与时龄80岁的元和同演对手戏《游园惊梦》,还邀诗人卞之琳观赏。俞平伯先生看了她的演出剧照,说这是“最蕴藉的一张”。 2004 年金秋,张充和在北京举办旅美60年来的第一次书画展。她那信手点染的仿古山水和自做诗,令人反复玩味,那隽秀的隶书对联,质朴中透出娴雅和大气,那昆曲 工尺谱朱黑相间,饶有意趣,尤其是84岁高龄时临唐代书家孙过庭的《书谱》第一百通长卷,形神兼备,令人叹为观止。 2008年,张充和被发现罹患癌症。她说:“没有关系了,一个人要死总是要有个原因的。” 时 下,张充和的三个姐姐已羽化,老伴傅汉思也于2004年8月26日别她而去。年逾九旬的张充和在全心整理傅汉思遗著的同时,坚持在砚田边耕耘。她的另一门 功课是经营她寓所门前的小院。院内花木扶疏,除培育供观赏的牡丹玫瑰外,还植一些食用的葱蒜时蔬。侍弄花草,栽瓜种豆。劳作之余,依在竹林旁的长木椅上吟 诗或听曲,颐养天年。 见过张充和的人都爱说,她就像一幅仕女图。 这样的仕女图,以后不会再有了。在这白茫茫的大地上,一个远去的时代正缓缓收拢起最后一片优雅高贵的羽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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