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人的缺欠:肉体的智慧 作者:苏拉德 摘要:每年世界各地成千上万学人蜂拥前往美国、英国、德国等国家求学,意图学成个科学家或哲学家,导师们也手把手地悉心指教,最终能够遂愿的却寥寥无几。这当中的秘密是:知识可教可学,智慧不可教也学不来,肉体的智慧在当代人身上几乎完全消失。 近年中国出了不少被称为以身体进行写作或以下半身进行写作的作家,主要是一些中青年女作家,人们对她们褒贬不一,但无可否认的是,她们的作品都有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远较那些伤感苦闷的恋情作品更具可读性。社会上一些女人也有一种不可遏止的“脱”的冲动,她们少有被冷漠对待的,其中一些人还就此“一脱成名”。低俗的性放纵的行为怎么能够产生这种撼动人心的力量?这当中的秘密在于,人体的力量━━一种被现代人遗忘了的原始力量。 弗洛伊德认为,文明压制了人的本能,尤其是性本能,其后果比想象的远为严重。由于性本能受压抑,人体原来拥有的巨大能力也连带受压抑,人们对自己这种能力变得非常陌生,好象从来没有过似的,当某些人无意中显露出来时,就觉得非常惊奇,把它们视作特异功能或性变态行为。 隐藏人体从而压制人体能力的做法是从伊甸园开始的吧,亚当与夏娃偷吃了善恶树上的果子后,开始懂得羞耻,开始用树叶遮蔽下体。上帝并没有按原先威胁性的说法让他们死去,反而用兽皮做衣服给他们穿(说明上帝并非真正禁止他们吃智慧果),亚当的后代也就把身体作为一种见不得人的耻辱物包裹起来,不让它自由发挥,人们只能躲在房子里偷偷运用,脸皮厚点的人把它写出来,就成为畅销书。 希腊人在基督徒眼中是异教徒,他们就不管基督教那一套(那时基督教尚未诞生)。他们穿着宽大的衣服━━实际是随便缝几针的一大块布,━━随时准备一脱,以显示肉体的美和力量。奥林匹克运动会运动员裸体进行比赛,艺术家给运动员和给神塑像也大多是裸体。希腊人显然认为,身体并非仅是一堆肉,仅是性器官,而且是力量和智慧的源泉,他们甚至以赤裸裸的方式(同性恋性交)传递智慧。现代人可能觉得这样做不堪入目,可是希腊人却以这种方式产生了众多天才。〔当代一些科学家曾对夫妻外貌趋同现象进行研究,并得出性交传递遗传基因,主要是男性的遗传基因,的结论,因而希腊人的做法并非是毫无根据的。〕 原始人不仅将肉体看作力量的源泉,还将肉体看作智慧的源泉。维柯指出,人的智慧最初之源要回溯到最原始的祖先那里,即“巨人的时代”。那时的人象野兽那样野蛮,却巳经从缪斯女诗神那儿获得智慧,他称之为“诗性的智慧”。原始人和动物一样,用感官认识事物,“各种感官是他认识事物的惟一渠道。”(新科学374)由认识而产生想象力,人类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开始他的创造活动的。神用最真纯的理智去认识和创造事物,“而原始人在他们的粗鲁无知中却只凭一种完全肉体方面的想象力。而且因为这种想象力完全是肉体方面的,他们就以惊人的崇高气魄去创造,这种崇高气魄伟大到使那些用想象来创造的本人也感到非常惶惑。”(同上376)原始人使用神的语言,将雷电和各种自然物转化为符号,人类就用这种符号化了的实物文字说话和思考。 “推理力愈薄弱,想象力也就成比例地愈旺盛”(同上185),现代文明让后人推理能力极大地增强,“肉体方面的想象力”几乎完全丧失,“诗性的智慧”也就不复存在。希腊人善于向动物学习,他们能够懂得获取这种能力的秘诀,这是希腊黄金时代涌现一大批哲人的一个隐秘的原因。文明的发展让当代人远离“肉体方面的想象力”和“诗性的智慧”,满脑子“理性的智慧”、“符号的智慧”,哲学家也就成了凤毛麟角般的稀有品种。写到这里,我觉得不该责备那些用身体写作的作家和“一脱成名”的女人,她们其实是在以比较原始而直接的方式运用智慧,对恢复和促进人类“肉体方面的想象力”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读者和观众不应获得了教益(需要做诗性与淫秽的分辨工作)又去责备她们。这个观念甚至可以延伸至妓女,在人类的文化宝库中,许多精美的、富有教益的作品,不就是来自肉体接触而产生的吗?这里仅举出《茶花女》、《复活》这两部经典就够了。读书不如面聆教导的效果好,也是肉体智慧的一种表现;同一句话出自不同人之口产生不同效果,其中也包含肉体智慧的因素。 肉体上有显眼的性器官,容易将人的想象力引向色情和淫秽的境界中,要从中收获智慧就需要柏拉图所说的灵魂的视觉。理念是神,需要运用灵魂的视觉才能观看,而且要观看神的原型,穿上衣服的神与实在就隔了一层,希腊、罗马艺术中的神大多数是裸体,原因即在于此。 “肉体方面的想象力”来自感官和身体的认识能力,辨味能力无疑是最重要的一种。尼采讲过,读他的书需要有一口好牙和一个强健的胃,意思就是需要辨味(用好牙嚼碎嚼烂是进一步辨味的要求)和消化能力,而不是通常说的阅读理解能力。“合口味”是消化吸收的前提,勉强吃下“不对胃口”的东西会反胃甚至呕吐,得不偿失。学习也是这样,对“不合口味”的东西虽则可以读,可以理解,但你不会认真学它;你学的尤其是学得好的必定是你觉得“合口味”的。 大多数人都声称爱真理,但当认真咀嚼真理时,又觉得大多真理有辛辣味,或苦涩味,“不对胃口”,难以下咽,只有少数的人尝出真理的甘甜味,如饥似渴地消化吸收,这就是那些凤毛麟角的哲学家。世界各地每年有众多的学者慕名前往德国学哲学,能够学成个哲学家的屈指可数。美国人以科技发明创造闻名于世,令人眼红地年年捧走半数诺贝尔奖牌,世界各地学者蜂拥前往取经,大多数也是失望而归,或留下给他们当助手,间或个别机巧者让自己的名字添到获奖名单之列。这无他,你可以学得到他们的全套知识,他们也可以手把手教你,你却无法学到他们的特异的辨味力和其他天生的体能━━“肉体方面的想象力”,或者说,大多数人(包括学者和导师)根本就不懂得往这上头想。 受到尼采这一启发,以后大学哲学系招生除了要求品学兼优外,是否考虑把牙齿、胃口和辨味能力列作体检项目?应当肯定的是,大学政治系、法律系和审计专业应当将尼采式的“洁僻”列入招生考核项目中。未来的官员、法官和审计官假如都拥有尼采那种高超的“心理触觉”,能够“第一眼就看出那些隐秘在许多人性深处看不见的污秽”——当然他们也不会容忍自己身上沾染任何污秽——一个廉洁、严明的政府,甚至一个理想国,何愁不能实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