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一篇博文中，提到了苏州的水磨粉和磨水磨粉的家什，有位年轻的女作家看了给我留言，说她从小生长在农村，也没见过我所描述的磨水磨粉，只晓得自己小时候吃的水磨粉，是在磨粉之前，将糯米用水浸泡一个晚上，阴干了再去磨，这样就算水磨粉了。我估计她家那时已经到电动机器上去磨粉了，所以她没看到真正的磨水磨粉。说实在的，现在细模细样用小石磨去磨一点水磨粉吃吃，还真是几乎看不见了。 旧时姑苏人家，大都备有舂臼或石磨，还有蒸笼、筛子、圆匾等制作糕团的物品。我外婆家中就有这样一只小石磨，是用麻栗石料雕琢而成的，分上下两爿，下爿的磨盘座要比脸盆大些，上面琢有老人皱纹似的道道齿纹，呈放射形向外部伸展，周围是一圈深深的沟槽，并有一个出粉口。在磨盘圆心处，有一根朝上挺起的铁轴，用来联接上爿那圆柱形的磨子，磨子中间则有一小孔，与下轴相吻合。上下两爿都琢有磨齿纹，纹向相反。磨子的偏心处，另有一个直孔称为磨眼，是供加料用的。这台小石磨，大部分时间是静静“躲”在烧饭间的角落里，像只偎灶猫。 家里要吃糯米点心了，外婆就会提前一天在早上浸好一些糯米，吃过夜饭后，就将那架小石磨搬将出来洗干净，然后连水连糯米一起一点点倒入石磨眼中“牵”（苏州人称“牵磨”）。“牵磨”之前，要在磨盘出口处扎一细布口袋，“牵”出的水磨粉会连浆带水全部流入了口袋。记得小时候，当“牵”磨的声音“呜隆———隆———”舒徐纡缓地响起，我就会马上跑到石磨旁，“显嘎嘎”帮大人舀米。看着一勺一勺的糯米被磨盘碾成酽酽的浆水，夹杂着清香顺着边上的石槽流进口袋里，我的童心里总有着丝丝的惊奇和莫名的兴奋。 等到磨完全部糯米，就要扎紧袋口，然后将整个一包湿嗒嗒的水磨粉，搁在那石磨上面滴水，上面还会压一只榉木骨牌凳，一夜压到天亮。第二天一早，布袋里的水磨粉就可直接做汤团或瘪嘴团什么的吃了。外婆揉水磨粉时有一诀窍：先捏一小团水磨粉，扔进开水锅里煮两分钟，再和入水磨粉中，这样的粉团既好做又不易裂开，还增加了团子粘糯性。那滴落下来的糯米浆水，可是好物事，不舍得扔掉的。外婆会用一口钢精锅子将它接着，半夜里母亲从医院上中班回家，或是舅舅从开明戏院演毕苏剧回来，外婆就用奶锅盛些糯米浆在煤炉上烧，加入一小勺白糖，一边烧一边搅和，直至变得像我幼时吃的奶糕糊一样，给母亲、舅舅作为夜宵。我有时如被那糯米浆的香味“香”醒，也会有半碗赏赐。 一到过年，我家这台小石磨就吃香了，东家要借、西邻要用，有借去磨炒米粉的，有借去磨芝麻粉的。磨水磨粉则是以前苏州人家过年前一件重要事情，做汤团、蒸年糕都离不开它。年前那几日，家里如果寻不着我了，到借石磨的那户人家去找，肯定在的。我会在磨盘前看上半天，帮着加一勺米和水、求着给我“牵”两圈。但是人家一般不太肯给我“牵”，因为我“牵”得太快。“牵”磨是不能心急的，太快了粉就不细。所以苏州人的性子，被“牵”磨“牵”得慢悠悠。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