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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水人家 | 我家的石磨

 富平人原创馆 2020-09-18


我家的石磨
文/丹水人家

在“丰图义仓”的粮食博物馆里,我见到了久违的石碾子。石碾子与石磨子本是一家,不由使人想起了老家的石磨。

提起石磨,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它是我儿时玩耍的地方,高高的磨台是我们每天必来的“专用饭桌”。记得小时候经常与二姐爬上石磨吃饭,那个蓝花小洋瓷碗放在磨眼上,稳稳当当。爱吃的东西很自然的从姐姐碗里夹过来,不喜欢的送过去……

石磨由磨台、磨盘组成,多用花岗岩、青岗石等坚硬耐磨的石材錾刻而成。石磨的上扇比下扇厚一些,下扇固定,中间装一铁或木制立轴,上扇中心凿有套孔,绕轴转动,两扇相合的一面凿有一起一伏的磨齿。磨东西的时候,上扇作顺时针旋转运动,其磨齿与下扇的磨齿相互咬合,食物通过磨眼流入磨膛,被磨成粉末,均匀地流到磨盘上,经过罗筛去麸皮就得面粉。

由于我家在半山腰,磨面很不方便,父亲决心为家里置办一合好磨子。经多方“考察”,终于看中了遥远的“北山”石料,于是花大价钱买下,组织七八个亲朋好友,带上干粮,天不明就出发。一路上,有路车载,无路人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原石运回,放在门前右侧新盖的磨房里。从大伙的不断赞美声中,可以感受到这是一块相当不错的石料。接下来就是錾磨,方言叫“洗磨”,就是请匠人将原石加工成真正的磨子。今年中秋回家,问起当时的费用,父亲说,相当于现在八九百元吧。应该算作一件像样的家当。

洗磨是一个细致的活,匠人全神贯注,像雕刻一件艺术品。錾子在他手里非常灵活,一会直、一会斜,一会顺、一会逆,吹吹刷刷,叮叮当当,一干就是两三天。

关于洗磨,还有一个笑话。那时,洗磨不要工钱,匠人只求一日三餐,当然,出于感激,主家最后免不了烟、酒、香皂、毛巾“四样礼”外加一个红包。红包也是五块十块的,随意。于是,我们全家将匠人看作座上宾,好酒好菜伺候,只图匠人高兴,把活儿做好。

石磨洗得很成功,我家最后的答谢酒席也很丰盛。临了,匠人只拿了“四样礼”,并未动红包。这天来了位邻村也是准备洗磨子的主,他把一切看在眼里。随后将匠人请去,石磨洗成之日,为了显阔,他的红包特别大,心想只是摆个样子。然而,酒足饭饱之后匠人将木盘里的东西一扫而光。那人吃了哑巴亏,却还在纳闷:“他不是不拿红包嘛!”。过后,匠人对人说起,原来在我家,天天好烟好酒,麦面白馍,父亲健谈,孩子礼貌,匠人心情很好。而在他家,招待不周且话不投机,因此,匠人没有客气。

山里人几乎家家都有或大或小几副石磨。大的,磨粮食,牲口拉;小的,磨豆腐,用手摇。

磨面的石磨用人力、畜力或水力。人力推磨是个力气活,要推动沉重的石磨,让石磨有节奏地旋转,并让磨盘转得顺溜,需要相当的臂力,耐力,而且脚步要稳。当然更多的时候需要两个人一起配合,但必须步调一致,形成合力,才能平稳推动,否则因用力不匀,步调不一,不但没起到帮忙的作用,反而会成为累赘。“有钱能使鬼推磨”从另方面反映出推磨的痛苦和艰辛。

老家的石磨普遍使用畜力,磨面时拴好磨绳,给牲口戴上“蒙眼”(眼罩),驱使牲口沿磨道作环形运动。说起拉磨,我得说说我家的黑犍牛,它膘肥体壮,精力充沛,全身黝黑发亮,像个勇猛的西班牙斗牛。别小瞧,它不但欺生,甚至欺负小主人,我大姐曾被它一犄角挑起扔到一丈多高的土崖下,幸亏下面是松软的茅草和泥土,否则,后果严重。但它很通人性,知道谁是一家之主。见了父亲,比儿子还乖。比如,它在拉磨时总是“磨洋工”,任凭母亲和我们鞭打、吆喝,根本不睬,慢悠悠的“闲庭信步”。然而,只要父亲坐在远远的门槛上轻轻咳嗽一声,它就会像上足发条的钟表猛然加力,小山似的石磨被拉的呼呼作响……

在大集体时代,人们天不明就出工,天压黑才回来,往往晚饭后挤时间磨面。点亮煤油灯,套起牲口,“轰轰轰”的声音立刻就响了起来,金黄的玉米珍或洁白的面粉随着石磨的运动洒落到磨盘上。一家人忘掉一天的劳累,说说笑笑,不经意间四五天的面就磨好了,那是一种令人难忘的情景。

石磨从远古走来,它见证了数千年来中国农村的贫穷落后和农民生活的艰辛,无论春夏秋冬,整日忙碌,它养育了我、养育了我们一家、养育山村一代代,渐渐地成为一种古老的乡村文化,一个象征符号。

1976年我们全家迁到关中。而今,我家的石磨早已不复存在,然而,我曾多次想起它,梦见它。心灵深处,它是那样的亲切和温馨,无疑已凝刻成我的精神追忆。

二〇一〇年九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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