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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邦媛:从巨流河到哑海口的传奇女子

 太阳初照 2013-02-21

  齐邦媛:从巨流河到哑海口的传奇女子
   ——关于《巨流河》的深邃追忆
  
  撰文/梁琪达
  
  
  前言:
  
   台湾文坛著名学者齐邦媛历时四年完成了记忆文学作品《巨流河》,时隔一年,此书由三联生活出版社引进内陆。内陆读者得缘透过书籍近触齐邦媛温挚高雅的文字气质,淡泊智慧的立身气度,苛谨臻善的治学之道。被誉为“永远的齐老师”的齐邦媛与潘人木,林海音并称为“台湾文学重要的园丁和推手”。
  
  生于烽火年代的她,孤独地渡过“八年抗战”笼罩下的童年时光,颠沛流离中就读南开中学,武汉大学外文系,受教于朱光潜,吴宓等一代名师,得文学启蒙。上世纪六十年代,负笈美国的齐邦媛不甘“台湾是文化沙漠”的言辞打击,邀集余光中、李达三、何欣和吴奚真共同将台湾文学向国际推广,自一九七二年起,她全力推进“让台湾文学发音”计划。齐邦媛教书育人的同时参与多项文学编译计工作,其中费时三年,校稿九次,于一九七六年成功向国际推出选的《中国现代文学选集》堪为研究台湾文学影响最广泛的著作。长年英译台湾作品的她,成功地将吴浊流,郑清文,萧丽红、司马中原,朱天文、王禛和、黄春明,林怀民,张大春等人推进国际文坛。齐邦媛一生挚爱的教育事业,历程三十五载已是“桃李满天下”,陈芳明,陈幸蕙,柯庆明,平路,简嫃等台湾学者,作家,都是她当年的学生。
  
  
  
   齐家有女: 满汉蒙联姻的后代
  
   上世纪二十年代,国父孙中山正酝酿着建设一个理想的国度,中国共产党也在风云际会中孕育而生,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命运没有给中国喘息的时间,千苍百孔的中国正值军阀裂变,群雄争霸的特殊历史时期。
  
  一九二四年的元宵佳节,铁岭大户齐家传来一声女婴的啼哭,体弱的齐邦媛降临在冰天寒地的冬季。根据齐邦媛母亲的回忆,由于在孕期生病,邦媛诞后体弱多病,未满周岁鬼门关前走一遭,母亲抱着气若浮丝的邦媛不弃,等待深夜冒着冷冽寒风骑马而来的医生救治,才得已保住女儿性命。齐父此时在德国留学,女儿降生后还没有名字,母亲就恳请这位救命医生赠名,女儿因而得到“邦媛”之名。长大后,齐邦媛看到《诗经*君子偕老》的诗句:“子之清扬,扬且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自觉当年救命恩人将古代贤女的名号赠予自己,也算是一种祥和祝愿,殷切关怀。
  
  祖父母汉满结合,外祖父母汉蒙结合,这样的族群融合造就了“铁血柔情”的齐邦媛。当年,祖父齐大鹏弃守家业只身前往保定军校就读,半生戎装,归于张作霖的奉军部队,军阶至旅长,一生忠心耿耿。祖母张从周这一位雍容大度的满族少女,十九岁嫁入齐家后,辗转随夫驻防各地,为齐家独自支撑一生。外祖父裴信丞为当地富绅,立志存图在家乡兴办教育,外祖母则是骄傲的蒙古人,大气利落。齐邦媛说:“祖母,外祖母对于家族都有很大的影响,我们真正做到了族群融合,我对这种多元血统很满意。”
  
  
  
  齐邦媛之父:洁净的君子
  
   在齐邦媛的印象里, 父亲齐世英是一位儒雅谦和的君子。齐世英是民初东北的青年才俊,早年受到了张作霖的青睐,十八岁考取官费前往日本留学,齐世英留日期间除了修习日文外,每周还进行八小时英文,德文的学习,他在日本教授西田几多郎的引领下,迷上了哲学,河上肇的《贫乏物语》激荡着齐世英年轻的心灵。二十二岁那年,齐世英追随堂兄脚步,辗转到德国柏林学习,受教于历史哲学派大师李凯尔特,齐世英在课后常在尼卡河畔思索着归国后开化国民,兴办教育的国策国计,年仅二十五岁的他已沉稳凝练,贤达开阔。一九二五年,齐世英回国后公费留德的学生身份引起了张大帅的部下——新军领袖郭松龄的注意。当时郭松龄愤慨于日俄侵犯东北而军阀内乱不休,策筹倒戈反张,齐世英以留洋学生身份投身郭将军麾下。但郭将军劝阻张作霖停止军阀混战未果,两人兵戎相见,郭将军于“巨流河一役”败北,并以身殉。齐世英被迫踏上流亡的路途,后通过日本领事馆的政治庇护,经朝鲜逃亡日本再到南京,于一九二六年加入了国民党。蒋介石第一次见齐世英的时候打趣到:“你不像东北人。”
  
   蒋介石对这位二十七岁的东北菁英十分器重,见面后不久便安排齐世英到陈立夫,陈果夫(即cc派)主持的党务情报机构工作。一九二九年,张学良“东北易帜”时,齐世英已任国民党中央政治局会议特务秘书,并且是国民党在东北的党务领导人。“九一八”事件后,齐世英开始了秘密的特工生涯,不惜生命代价,联络支援东北义勇军声势最盛首领马占山和苏炳文等人,后被蒋委员长任命直接负责中央与东北地下抗日工作的联系,他因秘密组织东北抗日义勇军而名气更盛。在齐邦媛的回忆里,因父亲工作的改变,家人开始了频繁更换名字的生活,今天姓王,明日姓徐,幼小的齐邦媛因为改名换姓被同学取笑“王八圆”而十分难过。
  
   晚年的齐世英极易落泪,一九八五年齐邦媛因车祸入院,他前来探视,未及一言已潸然泪下,齐邦媛每次想起了南京大屠杀后,父亲跟随蒋介石撤离,洁白的手帕上全是灰黄的尘土,他说:“我们真是国破家亡了。”父亲的眼泪落在了她的心田上。齐世英一生大起大落,晚年每次提起东北沦陷眼泪都不能自已,这眼泪是昔念故土的感慨,也是看尽沧桑的释怀。
  
  
   齐邦媛在母亲八十三岁去世前不久谈及新时代女性有选择权的婚姻,她问母亲现在是否仍会选择嫁给爸爸?齐母当时没有回答,过了几天,齐母说:“我还是会嫁给他。他虽然不是'家庭第一’的男人,但是他是温和洁净的真君子。”
  
  
  
  “四哥”张大飞: 一夜昙花
  
   在齐邦媛的青葱岁月里,有一个人不在她身旁,关系却如影相随。通过长期信件的往来,两个成长生活轨迹不同的青年在硝烟漫天中神思交错重叠,互为精神寄托的对象,这个人便是齐邦媛的“四哥”张大飞。
  
   张大飞的父亲原是辽宁县警察局局长,因为接济地下抗日工作者而被日本人在广场上浇油漆烧死。张父死后,一家人为躲避追杀,逃散四方。困极潦倒的张大飞正因在街上看见齐世英所办“国立中山中学”的招贴而入校,且得生存下来。张大飞悲惨的遭遇,让齐母格外痛惜,更决意收养张大飞,他成为了齐邦媛的“四哥”,再次有了家。四哥在“七七事变”后加入空军,胜利前夕在河南一场空战中殉国, 张大飞的故事充满传奇色彩,当他感知死神来临宿命般地走向死亡,留给生者百味杂陈的遗憾。
  
   齐邦媛高中时期,张大飞已经身经百战,他在信中常常提及《圣经》,带给齐邦媛灵魂的抚慰,那是难忘的回忆,当时,齐邦媛不知张大飞对她钟情,那也许正是命运的不可捉摸。当时张大飞对于齐邦媛来说,是兄长,是英雄。在一封封来信中,齐邦媛知道张大飞在一九三七年投军成功,军训后选入空军官校十二期,毕业即投入重庆领空保卫战,表现出色而被美国选入飞虎队,他的来信中常常附有站在“鲨鱼嘴”战机前穿飞行装的各种照片。一时战事紧张,齐邦媛没有收到来信,只能透过报纸了解情况,得知中美混合大队几乎每战必胜,内心振奋不已。有一天,张大飞突然到学校拜访齐邦媛,当时为避雨,张大飞把齐邦媛揽入军衣之下,两人从未话及爱情,却默契如故,感情笃深。谁知道这次告别,齐邦媛今生未能再见张大飞一面。张大飞在战事尾声五月十八日豫南会战时掩护友机,殉国于河南信阳上空。他留给邦媛哥哥齐振一的诀别信的末端写着:请你委婉劝邦媛忘了我吧,我生前死后只盼望她一生幸福。
  
   在战事尾声的四个月里,罗斯福逝世,陈纳德解职,张大飞战死,牵动整个世界的“二战”随着人民无言叹息悄然落幕。齐邦媛脑海里浮现了美国伟大诗人惠特曼的诗歌《啊,船长!我的船长!》,在目睹日军在重庆狂轰滥炸,挚友离世后,齐邦媛的世界安静得出乎寻常,她抚摸着张大飞留下的包裹,悲伤的情绪来不及整理,美国又在日本投下了原子弹,战争终于要结束了。八月十五日,日本正式投降,重庆的狂欢,是齐邦媛一生仅见的,从那个时候开始,齐邦媛不再提起张大飞的名字了。
  
   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齐邦媛随父来到南京,在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一个礼拜堂上挂着“纪念张大飞殉国周年”的横额,她跟着人潮走进了追思会,在纪念册上签下了哥哥“齐振一”的名字。齐邦媛自一九三七从南京逃出去,一生只回过南京两次,这一次参加了张大飞的追思礼拜,第二次,在一九九九年,七十五岁的齐邦媛在南京找到了航空烈士公墓,寻到了张大飞的墓碑。旧事俱往,正如齐邦媛所说:他是“在最黑暗的夜里绽放,迅速合上,落地。”一生短暂如昙花的张大飞是齐邦媛永远的“四哥”。
  
  
  
  
  恩师朱光潜:战时的美学大师
  
   齐邦媛与美学大师朱光潜在战时结下了深厚的师生情谊。抗日战争爆发后,朱光潜应四川大学代理校长,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秋,国民党“二陈系”派程天放接替张颐正式长校,企图推行党化教育。朱光潜为了维护学府的尊严,捍卫教育自由和学术独立,坚决反对易长。他主持全校教师大会,号召罢教,教师们纷纷响应,大家公推他草拟抗议电文和罢教宣言。“易长风潮”轰动一时,这场斗争得到中国共产党的支持,沙汀和周文把消息传到延安,周扬立即通过他俩转信约朱光潜去延安参观,朱光潜回信欲去。听见风声的陈立夫即刻邀朱光潜去重庆晤谈,再由陈西滢几位旧友把他拉到武汉大学任教。齐邦媛在大一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接到了毛笔写的教务处通知,命她去见教务处长朱光潜先生。在齐邦媛的印象中,朱光潜是名满天下的学者,她不明白这个大学者为什么要召见她。
  
   出现在齐邦媛面前的是一位消瘦的,身穿长袍的四十七的中年人,表情严肃。这次会晤,朱光潜觉得齐邦媛文章里透出了很多的多愁善感,似乎没有钻研哲学的慧根,他希望齐邦媛可以转到外文系,并且他可以任齐邦媛的导师。齐邦媛拿不定注意,假期返家期间,特别请教了《时与潮文艺》的主编孙晋三先生,这位孙先生当时为中央大学外文系的名教授,很受齐邦媛的尊重。孙先生给齐邦媛的建议是:“一九四四年,朱光潜先生有篇《文学上的低级趣味》,是从文学教育者立场写的,很清楚也很中肯,在武大外文系上朱先生的课,该是很幸运的事,何况他亲自劝你转系,还自愿担任你的导师,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呀。文学教育贵在有灵性的启发,武大外文系有方重先生,陈西滢先生,袁昌英先生,陈寅恪先生等,根基很是充实。”齐邦媛接受了孙先生的建议,暑假结束后,她提前了一周回到乐山,办理转系手续,齐邦媛修习文学渐入佳境。
  
   齐邦媛进入外文系二年级即有朱光潜的“英诗”课,教材选用了美国诗人帕尔格雷夫主编的《英诗金库》,当时教材匮乏,齐邦媛将教材抄写在浅蓝色的嘉乐纸笔记本上,其中《露西组诗》里一首《彼时,幽黯遮蔽我心》的小诗成为了齐邦媛六十年以来疗伤止痛的良药之一。寒假期间,齐邦媛特意向孙晋三先生请教英国文学浪漫时期的诗,主要修习的对象是雪莱,新学期开始,太平洋的英美盟军开始占上风。齐邦媛在朱先生的英诗课上听到雪莱的《哀歌》首句;“O World! O Life! O Time!(啊,世界!啊,人生!啊,光影!)如重石压胸,郁闷难抒,此时她心系在云端激战的张大飞以及无数在战火中挣扎的年轻人。后来,有“戴着脚镣跳舞”十四行诗之称的诗人济慈进入了齐邦媛的视线,在一九四五年,战火逼近的岁月里,齐邦媛思索着诗人济慈八岁丧父,十四岁丧母,二十四岁弟弟病危,他只能苦苦地看着这死神带走亲人,五年间用尽了一生的才华,二十六岁呕血而死的故事,劳神费思地细读他的《夜莺颂》,感受着济慈出入生死之间的心思。
  
   在乐山的两年里,齐邦媛以水西门作界线,左转看各种展览,包括徐悲鸿,关山月,丰子恺,凌叔华等,右转回到一个人生活或社交的现实状态。齐邦媛参加的“读书会”,时常与同学讨论俄国文学,高尔基,肖洛霍夫等俄国作家,《静静的顿河》等小说在学生们手中传阅。一九四五年,四月十二日,美国罗斯福总统突然逝世,朱光潜先生在英诗课上突然念出美国伟大诗人惠特曼的《啊,船长!我的船长!》,这个举动震撼了齐邦媛的内心,那刻骨铭心国破家碎的苦涩,在朱先生“静穆”的表达下,齐邦媛脆弱无力的心灵忽然被隐忍的坚强所包围,她渐渐明晰了自尊与豁达。
  
  
  台湾生活六十载:“我将终老在这里。”
  
   武汉大学毕业后,齐邦媛收到了台大外文系的聘书,几番思量决定乘着螺旋桨飞机前往台北,开始了她在台湾的教学之路,想不到“暂留”成为了“长驻”。 一九四八年,齐邦媛与“真命天子”罗裕昌于台北的武汉大学校友会相遇。某一天,罗裕昌约齐邦媛到台北中山堂对面的朝风咖啡室见面,向她表白,而齐邦媛以父母暂留上海,政局不稳的理由婉拒对方。几天后,罗裕昌来信,信中提及他看完《居里夫人传》的感受,来信中独特见解打动了齐邦媛,在朋友的劝说下,齐邦媛在暑期来临的前夕,给父亲去信,希望父亲能帮她参详这位男朋友。经过父母同意,齐邦媛跟罗裕昌从台湾回到上海,十月十日在上海新天安堂由计志文牧师证婚定此一生。在婚礼上,当年冒着生命危险,在伪满族国做国民政府的地下抗日工作者齐聚一堂,举杯企盼这对新人在战后能获得幸福的新生活,喜酒中融入了他们曾经在东北土地报国抗敌的豪情以及回不去故乡的哀思。席间,齐邦媛见父亲举杯落泪,她懂得这洁净温和君子的情怀。
  
  
   齐邦媛与罗裕昌婚后返台,新婚夫妇没有属于自己的新房,借住在铁路局电务科科长郑先生的家里,置办了简单的家具,搬入了婚后的第一个家。不久,母亲带着两个妹妹从上海来台湾,齐邦媛开始了“接船生涯”。她距离台北火车站三百米的家成为了便捷的联络站,仅仅三坪的小客厅里,总是挤满了等人,寻人的客人,齐母一如既往地热情招呼,经济不济时,热茶也不断。丈夫罗裕昌在基隆、松山轮流跑,指挥工人搬运行李,对齐邦媛丝毫没有抱怨,与齐母,齐妹相处融洽,渐渐地齐邦媛在罗裕昌身上,看见当年父亲的影子,为中国的将来无私奉献的年轻人的气度。
  
   初期在台湾生活条件简陋,齐邦媛旧病复发,身体赢弱。在中医劝告下,服用了乌鸡白凤丸,体重仅有四十多公斤的齐邦媛怀上了孩子。为了不耽误丈夫的公事,怀孕六个月的她申请调离台北大学外文系助教的工作岗位,搬入了罗裕昌申请到的铁路宿舍,夫妇开始了在台中生活与工作。九月底,齐邦媛经过了长达一天的阵疼,医师从她身体里钳出了仅仅四斤重的小婴儿,她深感成为母亲的不易。
  
   在齐邦媛的回忆里,他们的婚姻生活充满了各种铁路灾难,罗裕昌所在辖内发生事故,他必然及时赶到现场,午夜惊魂的电话不知带给齐邦媛多少困扰,但是她始终不言忧愁,贴心地伴随丈夫,鼓励支持他的工作,操持好这个家。我们今日所见著名的苏花线铁路,其建设过程,就掺杂着罗裕昌辛苦的泪与汗。在罗裕昌致力于建设台湾的中央控制车行,简称CTC的电讯工程新概念过程中,由于当时台湾资料匮乏,齐邦媛只好委托亲友在美国购置书籍,三个月后,一个大包裹寄到了家中,罗裕昌一生工作的期望就从这个包裹开始了。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工作的齐邦媛每天夜里至少跟丈夫讨论一小时关于这些书籍的译稿。大半年后,译稿完成。罗裕昌在一九五九年出版了所译的《中央控制行车制》,此书被印成简易手册,成为工程相关人员必读。
  
   一九五零年到一九六零年被齐邦媛称为“黄金十年”,在台中复兴路小小的日式房屋里,诞生了齐邦媛与罗裕昌的三个儿子,院落里世代相传的各色猫咪,根据baby care 书中所绘的婴儿床,以及大榕树成为齐邦媛构建的“罗家三景”,这些美好的事物让她的心灵回归清净祥和的氛围里。
  
  婚后留学:被蹉跎的升学计划
  
   在一九五三年到台中一中代课机缘下,齐邦媛重拾教鞭。三年后,她得尝所愿考取了美国国务院战后文化交流计划,赴美学习半年,寄居在密歇根大学生物系教授惠勒的家中,那是齐邦媛第一见识到美国高文化黑人家庭,马丁路德是这家主人的好朋友,同时也是“美国有色人种”在此地最早的奠基者,齐邦媛在惠勒夫妇热情款待下,体验年轻,自由的美国风格生活。
  
  
   在结束了半年的培训课程回国后,齐邦媛回到台中一中“复职”。不久,齐邦媛拿着约翰肯尼迪就职演说,胡适一九六四年去世前最后讲稿,马丁路德金在一九六三年的著名演说“I Have a Dream”加上传统诗文组合成为新式教材,步入了中兴大学的讲坛。当时在肯尼迪,马丁路德金被刺杀的国际气氛下,学生对齐邦媛教授美国文章倍感兴趣。齐邦媛被来台中高校演讲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哈耶克教授称为“最好的翻译”,被蒋介石“钦点”为《读者文摘》总编辑走访台中的随行翻译,齐邦媛兼职台北故宫英文秘书时,陪同伊朗国王,泰国国王参观,还接待了来自欧美各大博物馆,大学的艺术史家,他们无一不欣喜这位旗袍着体的端庄女子。
  
   齐邦媛人生的奇缘不仅如此,她还被严格的修女sister Frances“勒令”到静宜文理学院教学,主讲美国文学,还收到了素未谋面杜蘅之教授的信,被请到东海大学讲授翻译课程。在一九六七年,四十四岁的她赶上有年龄关卡“美国学人基金”末班车,再赴美学习,从为人母,为人妻的位置上偷出来的时间,争得一个立业于学术界的学位。谁知得到却是“不能支持你读学位的计划”的通知,已经身在美国的齐邦媛只好先去印第安那洲St.Mary-of the-Woods College教授中国现代文学,这所学校正是当年静宜学院的母校。齐邦媛一边教书,一边安排进入Indiana University进修比较文学。进校后,齐邦媛不顾性命地修了六门功课:“比较文学和理论”、“西方文学的背景与发展”是必修,“文学和现代哲学”、“十六世纪前的西方文学”、“文学与文化”、“美国文学——爱默森时代”是选修。这些课程对于齐邦媛宝贵的不仅是课堂是所谈,尚有少则数页,多则八十页的参考书单更使她受益匪浅,这些均为她搭建了“心智书架”,受用终身。她没有辜负光阴,以三个A,一个A减,共计4.0的成绩结束学期的课程。假期途中,齐邦媛意外地在灰狗巴士上遇见了赛珍珠的前夫,她聊起了当年赛珍珠在南京时,两家曾住的很近,这真是缘中有缘。
  
  
  
  后半生:台湾文学的推手
  
   齐邦媛为了家庭打消了延期求学美国的想法,于一九六九年返台,履行承诺在中兴大学出任新成立的外文系系主任。一年后,随夫调返台北,在家“待业”期间,接受了“国立编译馆”的新工作,开始了《中国现代文学选集》的庞大英译工作,幸运地邀请了诗人余光中,师大教授吴奚真,政大教授何欣,台大外文教授李达三,合组了五人编译小组。 众人煞费苦思历时三年,九次校稿,完成了作品年代横跨二十五年,约七十万字的《中国现代文学选集》,不但为国外汉学者提供优良的参考资料,同时为台湾文学佐证发声。
  
   在“国立编译馆”工作期间,,由于钱穆先生编写的《宋史要略》里关于岳飞的描述受到“立法院”的责难,对方以“动摇国本”对老先生横加控诉, 而齐邦媛正因“岳飞事件”跟史学大师钱穆建立了联系,她此后开始了登钱穆素书楼送稿,送书,请益的“忘年交”时光,一晃十八年,车祸康愈后,齐邦媛缓慢登上素书楼的石阶,路边石沟里堆积的红枫叶勾起她的忆思,难忘钱穆所说“寂寞不耐亦得耐”情境下完成《国史大纲》的故事。
  
   齐邦媛在“国立编译馆”工作了五年后,再次回到了台大外文系兼任教授,她的“英国文学史”课程坐无虚席,盛况空前,她用“梦想者”赤子之心引领学子进入那个充满美感的心灵恬静之地,激发他们想象并让他们在丰沛的联想中徜徉。从台大外文系退休后,齐邦媛从未停歇。创作编译,兢兢业业。秉承先师的教诲与培养,她将在战时修习的文学养分,以及多年在奔忙于各种国外的进修跟研讨会所积淀的经验,悉数传授给可爱的学生,无私奉献教育半生。
  
   齐邦媛休后受邀参加各类文学研讨会,与王蒙在美国纽约举办“中国现代文学研讨会”
  上相遇,两人结交为友。会后数年,齐邦媛邀集了十四位台湾作家前往山东参加王蒙主持的“人与自然”研讨会以应当年之邀,为两岸文学交流搭建了沟通的桥梁,默默守护。在挚友兰熙出现失忆现象后,齐邦媛坦然接下了笔会英文季刊的编务, 孜孜不倦地奋斗九年, 后接受了王德威的邀请,参加了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的“台湾现代华语文学”英译计划,编译了朱天文《荒人手记》,张大春《野孩子》,《最后的黄埔》等作品,她的后半生透过译介“台湾文学”滋养本土的文学氛围,也详尽了此生对于文学的爱。
  
  
  温暖角落里阅读的史诗:《巨流河》的诞生
  
   《巨流河》的诞生有缘于单德兴先生一系列英美文学于比较文学在台湾发展的访谈计划,他盛情邀请齐邦媛参加,从二零零二年起,赵绮娜教授对齐邦媛进行了十七次访谈。可惜访谈开始不久,齐邦媛的丈夫病重入院,她拿着百业记录奔走在医院,家庭,美国生活里,稿件一直未成形。隔年齐邦媛希望重写回忆录的稿件的时候,年届八十岁的她再度入院,在简媜、李惠绵、单德兴等人“督战”下,齐邦媛跟着父母的灵魂作了一次返乡之旅,当她坐在大连的海岸,望着曾经扎根的岛屿,感悟生命尾声的静谧,心灵的涤净,精神的皈依,那一幕幕的历史现场画面,最终在她笔下结集而成了《巨流河》。王德威教授称此书“如此悲伤,如此愉悦,如此独特。” 齐邦媛的诚挚,童真,对生活的热爱跃于纸上,年事已高的她留下此书为来自“巨流河”的两代人做个见证。

 
 
张大飞战死蓝天 齐邦媛痛失偶像
 
 
http://www.enorth.com.cn  2011-06-29 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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