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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缝匠

 昵称12146969 2013-05-02

父亲是一个裁缝,曾经的。现在的“成衣铺”不多了,还在坚持的也只是给人家买的衣服修下裤脚之类的,现成的衣服,价格便宜,样式又多,年轻人又多钟爱品牌,已经很少有人再自己去做衣服了。或许有一天裁缝也和铁匠一样,淡出历史,走出人们的视线。

  那时家里地少,为了补贴家用,每年入冬农闲的时候,就到了父亲收活做衣服的时候了。而四里八乡的乡亲们就来拜托父亲。农村往往都是年前把一年的收成卖掉,手里才会有闲钱,也正是因为生活条件不是很好,所以才更加重视过年。现在的日子好了,年味自然就淡了。那时候,过年嘛,当然要有过年的样子,好吃好喝,制备新衣是必不可少的。年前,也就成了父亲最忙碌的时节。经常是刚进腊月,就不收活了,还要连夜赶工,才能保证在年跟前儿把活做完,不耽误人家过年穿新衣。我家那时候每每都是最后一个打扫卫生,一直要拖到腊月二十八九,一是母亲很爱干净,家里基本上没什么需要打扫的,二来活计太多,他们两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

  父亲的手艺是大家公认的,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冲着父亲的仔细不惜跑远路来做。每当开始收活的时候,经常会有一屋子的人在一边家长里短地闲唠,一边等父亲给他们量尺寸。更有熟客干脆托人带来料子,按以前的尺寸直接做或是先排个号,等有时间再亲自过来量。此时手执皮尺的父亲俨然是众人眼中的人物,也许,这是他内心最自豪的时刻吧。

  父亲的工作台是一张半人高漆成绛红色的长方桌子,桌子中间是一个大抽屉,装着他的皮尺、剪刀之类的杂物;抽屉两边各有一个柜子,能装很多的布料、衬里。十几年过去,每次靠近那桌子还是能感觉到一种特殊的气味。那是一种裁缝匠家里才有的,混合了无数种布料香的味道。味道经久不散,也许那桌子的木料早已被浸透,永不会改变了吧。我记得家里还有一个长椅,木条钉的,用油漆涂成蓝色,很长,经常坐满了来做衣服的人,没人的时候我就在椅子上爬上爬下地折腾,童年的记忆仍然那么深刻。

  那个时候的生活条件并不好,父亲喜爱的只有那个有些破旧的小收音机。他经常一边忙活一边听着广播,为单调的工作找些乐趣。还记得那时候,流行周华健的《花心》,还有田震的歌。据说,当年还有一个大录音机,就是很大很古老播放卡带的那种,不过我不记得了。父亲喜欢听的歌就会一直放一直放。有次放二人转梁祝的带子,父亲特别喜欢听的,一连放了好多天,最后邻居过来跟父亲说,能不能换一个,总听一个太腻了……父亲偶尔闲下来,也会逗逗我,教我“三轮车,跑得快,上面坐个老太太”之类的顺口溜。父亲肚子里还是有些东西的,他很幽默,能逗得我捧腹,母亲也忍俊不禁,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也许都是听广播得来的?我不知道,也从没有问过父亲。

  夜里做活,是必要点那一百瓦的大灯泡的(东北把白炽灯叫做灯泡)。现在的我也是对灯泡比较亲近。灯泡散出来的光是柔和的,即使再亮,也是暖暖的明黄;不像日光灯的光线,惨白惨白,白得发青,映得人脸鬼魅一般。记忆中的大灯泡的光是最能让我安心的。我习惯抬头看吊在头顶的灯,眼睛慢慢会变花,闭上眼,仿佛能透视一般,眼里仍然残留灯丝“W”形的痕迹。这是我童年百玩不厌的游戏。

  灯光明亮,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空气被强光灼烧后的气味,很奇怪的气味,多年之后的今天我仍然记忆犹新。灯光将父亲不高的身影投在墙上,父亲便高大起来。他的缝纫机“嗒嗒”地响,他的剪刀“嗤嗤”地划过布料,他的熨斗溅上了水“吱吱”地叫……多少个夜晚,我就是看着墙上的影子,听着这样的声响,入眠或醒来。

  看着父亲将手中的布料裁剪成一件件新衣,感觉很新奇。父亲连夜的劳作变成了我的饼干水果、课外书,也变成了饭桌上的鱼肉。也许那时候也曾想过做个让人佩服的裁缝匠吧,呵,小孩子应当有那种梦的。只是如今的我早已忘记了,现在我还有梦么,即使有,也会是很功利的吧。

  父亲的手艺已有十多年没有再拾起,自从搬家以后就再也没有做过衣服。机器在角落旧了,桌子也换了用途,父亲也老了。那些日子已经成为过去,只有去记忆里找,去梦里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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