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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触:敢呼王过来 李兴濂 在我们的国度里，人们最热衷的莫过于当官了。一个官位，几千人去争。为了当官，不惜官官相杀。因为有了权就有了一切呀。若是自己没本事，当不上官，也只得认了；而要有官而不去做，那准是有病！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里就有一段关于“官”的妙语，说的是一个中国商人出洋做生意，遇大风，飘流到“夜叉国”，与夜叉们言谈之际，说到了堂堂大中华的“官”。夜叉们本是群完全不开化的异类，大惑不解地问：“官是什么东西” ？商人立刻摆出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解释道：“出则御马，入则高堂，上一呼而下百诺；见者侧目视，侧足立：此名为官。”他这段话的意思是：官嘛，那是一出门，就跨着高头大马；一进官府，即登上巍峨的大堂。这官在堂上随便发一声令，下面的众位臣僚就是一片应和。所有拜见他的人，都必须毕恭毕敬，眼睛不许直视他，身体也不许挺直，要侧身弯腰屈膝，总之，得表现出非常恭顺的样子。啊！拥有这等风光的人，那就是官啦！商人的这一番话，说的那愚昧颟顸的小夜叉居然颇有几分艳羡的神色。你看，连那小夜叉听了都起向往之心，这官的魅力有多大？简直是挡不住的诱惑啊！ 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可在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代，有个士人叫颜触，愣是对当官无动于衷，你说，不傻吗？ 战国时代，列国分争，随着社会复杂的政治斗争需要，诸侯都在挖空心思，招才纳士。于是，天下士人说客，游说于诸侯列国之中，纵横稗合，四处鼓噪，竞献富国强兵之道。 颜触，隐士，是栖身乡间的文化人，本来一直在山东老家务农，专心种地，一心想“混同于普通老百姓”。却被齐国国君齐宣王注意到了，盼望他出来大展鸿图。于是，下诏令请他上朝。 齐国国君齐宣王端坐在君王宝座之上，文武群臣整齐地排列在大堂两侧，颜触站立在最后面。齐宣王向下面巡视一遍，透过一片朝廷官员的制服，看见了身穿布衣的颜触，大声宣道：“颜触，你过来！” 不料，颜触一动也不动，毫不客气地向齐宣王回敬了一句：“齐王，你过来！” 齐宣王一愣，不等齐宣王说什么，身边的大臣高声怒道：“大胆！大王是一国之君，你这小小的无职文士，怎么能如此无礼！大王叫你过来，你竟然也叫大王过来，有你这么招呼大王的吗？” 颜触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说：“这有什么不对的呢？大王是君，我是文士，大王走到我这里来，就是礼贤下士了；我到大王那里去，则是倾慕权势。与其叫我做个倾慕权势的小人，当然不如叫大王做个礼贤下士的明君啊。” 齐宣王听着颜触故意的调侃，气更增了三分，就冲着颜触喝道：“你说，到底是国君高贵还是你这种文士高贵，啊？” 颜触义正辞严地说道：“那自然是文士高贵啦，国君有什么高贵的？” 齐宣王忍着怒问：“你可有什么根据吗？” 颜触道：“那是当然，有的是。就说跟咱齐国有关的吧，从前，秦国攻打咱齐国，秦国进军途经鲁国时，曾传令全军，为了保护著名文士柳下季的坟墓，以示对他的敬仰，谁也不许在他墓地五十步之内毁坏一草一木，有违者，立刻处死，杀无赦！秦军进入齐国之后，又下令：谁要是杀了齐王，把头砍下来献上，就封他为万户侯，另外奖赏黄金大大的！您看，一个活着的国君的脑袋，不是还抵不上一个死掉了的文士的坟墓么？您说，是国君高贵还是文士高贵呢？” 齐宣王哑口无言，群臣也无言以对，齐宣王心想，这种能言善辩的文士毕竟得罪不得，我这是自讨没趣了。于是，他笑容可掬地对颜触说：“啊！先生真是名不虚传，钦佩之至！请先生收下我为你的弟子，我要好好向你请教。你到我这儿来做官儿，咱们一同生活，一同游乐，好不？我保你餐餐有肉吃！牛、羊、猪肉随你挑，出门就坐车，你的夫人呀，孩子啦，都给穿上最漂亮的时装，荣华富贵，享受不尽！怎么样？” 颜触不为名利所动，不加思考地回道：“谢啦。这种荣华富贵，我都有哇，每天都在享用着呢。我吃不起肉，可以把吃饭的时辰拖迟一些，等饿透了再吃，吃什么都会特有滋味，就算是吃肉了；我出门，虽没有车，我可以从从容容地走路，走得安闲悠然，就好比坐车了。我不做坏事，不犯罪，清白正直，就比升官发财还要感觉更尊贵；自在自乐，无忧无虑，何等快活？您看，我无须您的肉与车啊，您的好意不必了。” 说完，颜触两袖一拂，对齐宣王与众大臣道一声：“触知足矣!归反于璞，则终身不辱。”扬长而去。 你看，这个颜触真傻，国君请来，有官可做，这是“机遇”呀！他却白白放掉了，简直是愚不可及啊！大傻冒一个！ 至于颜触入朝之前和离朝之后的事，人们一无所知。因为，我们的历史，一向就只是朝廷纪事，与朝廷无关的，一概不予记载。所以，所有与朝廷大事不着边的事，统统“淘汰”掉了。这颜触能为后人所知，就是他到过一次朝廷，受过齐宣王这次接见。 战国分争,各国都明白人才的重要性,所以对士人丝毫不敢怠慢,才出现了这件事。若是到了大一统的专制社会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颜触居然敢和朕叫板,锦衣卫,拉下去砍了。 在举世滔滔，皆为名来利往之时，两千多年前的颜触提出士人的个人价值重于国君的生命和王权，他鲜明的叛逆性格，不畏权势，不慕名利，坚守布衣本质，洁身自好的品德，真让那些汲汲于争名于朝争利于市之徒汗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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