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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文化的沉沦――读钱谦益

 壶公评论 2014-01-06
壶公评论:仕文化的沉沦――读钱谦益

 前言:

 又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天生忧郁而又悲观的文人王国维举三尺之纸曰:

我“体质羸弱,性复忧郁,人生之问题日往复于吾前。自是始决定从事于哲学” (静安文集续编自序)。

如果读过《人间词话》,当然也就知道王国维了,不过王国维可没有他的文章中的那份潇洒飘逸。无论是词话也罢,是哲学也罢,他终究无法逃避时局的烦恼,可惜他面对的是一个五千年一遇的大变局,于是他又作了另外一个令他人感伤的选择。

 王国维死后,文人群中一片震惊。

梁启超感慨:“此公治学方法,极新极密,今年仅五十一岁,若再延十年,为中国学界发明,当不可限量” (梁启超写给女儿的信);

鲁迅痛惜:“要谈国学,他才可以算一个研究国学的人物。”(鲁迅《不懂的音符》) ;

陈寅恪――王国维的同事和挚友写到:
“先生以一死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论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呜呼!树兹石于讲舍,系哀思而不忘。表哲人之奇节,诉真宰之茫茫。来世不可知也,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彰。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陈寅恪《论独立之精神与自由之思想》)。  

十七年家国久魂销,犹余剩水残山,留于累臣共一死。

五千年牙签新手触,待检玄文奇字,谬承遗命倍伤神。

―――陈寅恪挽静安先生联

其立意后来则阐释为80万言的《柳如是别传》。  

明代之后,人心暗昧,文心惨淡。说柳如是或别有孕意,柳如是终究是依钱谦益而立,而钱谦益的思绪不过是中国文人的情结,王国维是如此,梁启超、鲁迅是如此,陈寅恪难道又不是如此?

笔者分析这一大变局是从宋代开始的:

公元前的500年上下,人类出现过一个被称为轴心时代的思想大爆发的时期;

公元1000年之后,人类又开始了一个思想大爆发。这一时期思想的特点是对于前轴心时代的思想的复兴和开拓。在东方它的标志性的作品是程朱理学,承续的是《易》文化和孔孟之道;在西方它的代表作是从但丁到弗兰西斯-培根、勒内-笛卡尔形成的新哲学,承续的是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古典哲学。人类进入了更加理性的时代,这个时代就是新轴心时代,直至现代,我们仍然处于它的发展过程中。

 一切都遵循着否定之否定的规律。这一个思维时代曾经一个极其黑暗的阶段,在西方是所谓的中世纪;在中国,就是阻断了中华文明发展的滿清时期。

钱谦益和王国维正是处于中国这一个最黑暗时期的始与终的、具有代表性的文人。 

而今,我说钱谦益,因为他不是一个激昂如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类的人物;也不是堕落如孙之獬、洪承畴、施琅式的人物;他是一个颇多才思的文人,无论是那个时代和现在这个时代总是随时可以见识的那种文人,或曰穷途中的仕文化。阐述思想的普遍性,这也许也是陈寅恪写《柳如是别传》的意思。
一、钱谦益是不是一个汉奸?
在满酋乾隆的意识中,钱谦益是一个不忠诚的弍臣,这一点影响了中国的愚民们,在他们看来钱谦益就是一个汉奸。但是,伟大的历史学家、思想家陈寅恪感受到钱谦益的真情怀,在【柳如是别传縁起】篇中他记录钱诗:

“埋没英雄芳草地,耗磨岁序夕阳天。洞房清夜秋灯里,共简庄周说剑篇。

说剑者,于今,我们仍然以东事方殷,海内士大夫自负才略,好谭兵事者,往往集余邸中,相与清夜置酒,明灯促坐,扼腕奋臂,谈犁庭扫穴之举。这种心情与钱谦益、陈寅恪情怀其实是一致的,当然我们身在国家兴旺之际,自然的平和了许多。

这首诗见于【牧斋初学集卷二十--东山诗集(三)】中,题【秋夕燕誉堂话旧事有感】,诗曰:

东虏游魂三十年,老夫双鬓更皤然。追思贳酒论兵日,恰是凉风细雨前。

埋没英雄芳草地,耗磨岁序夕阳天。洞房清夜秋灯里,共简庄周《说剑篇》。

这首诗的感伤是个人命运的感伤,也是对时事的感伤,这种深入心腑的感伤同在亡国前夜的陈寅恪或有之,于现代的我们则更多的是一些感慨。

【初学集卷二十--东山诗集(三)】收集的是“起辛巳六月,尽十五年壬午”期间钱谦益所写的诗。辛巳年即崇祯十四年,公元1641年;壬午年即公元1642年,也就是崇祯十五年。就这么一年多的时间,发生的于中国的内忧外患令人怵目惊心。

瘟疫引发的内忧,略举一、二:

1、崇祯十四年,左懋第督催漕运,道中驰疏言:臣自静海抵临清,见人民饥死者三,疫死者三,为盗者四。米石银二十四两,人死取以食。惟圣明垂念。

保定巡抚徐标被召入京时说:臣自江淮来数千里,见城陷处固荡然一空,即有完城,亦仅余四壁城隍,物力已尽,蹂躏无余,蓬蒿满路,鸡犬无音,未遇一耕者,成何世界!”华北各省疫疾大起,朝发夕死。至一夜之内,百姓惊逃,城为之空。

2、崇祯十四年七月,疫疾从河北地区传染至北京,病名叫疙瘩病,崇祯十六年,北京人口死亡近四成,十室九空。

3、崇祯十六年八月,天津爆发肺鼠疫:上天降灾,瘟疫流行,自八月至今(九月十五日),传染至盛。有一二日亡者,有朝染夕亡者,日每不下数百人,甚有全家全亡不留一人者,排门逐户,无一保全。

4、崇祯十七年,天津督理军务骆养性说,昨年京师瘟疫大作,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户丁尽绝,无人收敛者。

满清叛乱引发的外患,略举一、二:

1、崇祯十五年,松山、锦州失守,洪承畴降清,兵部尚书陈新甲因泄漏议和之事被处死,与清兵最后议和的机会也破灭了。

2、崇祯十七年,朱由检召见阁臣时悲叹道:吾非亡国之君,汝皆亡国之臣。吾待士亦不薄,今日至此,群臣何无一人相从?在陈演、光时亨等反对之下未能下决心迁都南京。

这时候的钱谦益在做什么?

钱谦益是一个被免职的官僚,就其职业言只是一个诗人,与政治相关的大约就是东林党魁当然这不是官,连现代的在野党人都不是。以常人论,钱谦益与明王朝不应该有太多的感情,钱谦益于万历三十八年(1610)中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天启时典试浙江,转右春坊中允,参与修《神家实录》。后受魏忠贤罗织东林党案牵连,削籍归里。直至明亡的崇祯十七年,三十五年间,钱谦益三起三落,旋进旋退,任职时间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六年左右。钱谦益的出名在于他文才,是江左三大家之首;又作为东林党人魁首被视为士林领袖。

在满清披靡,草木俱偃的时候,硬要钱谦益作“乱云飞渡仍从容”的青松,实在是酷求了。

钱谦益是不是一个汉奸?

陈寅恪之《柳如是别传》的发表引来的不是后人对钱谦益的理解,却是“伪名儒不如真名妓”的议论。“伪名儒”论是袁枚辩证杨潮观和李香君的关系的,而李香君与侯朝宗有关,这是在名篇【桃花扇】里说明白的,于是这个议论与钱谦益、柳如是有了关联,钱谦益自然是侯朝宗的同伙,中国愚民的逻辑也就是如此。

只是陈寅恪诗咏却又是一回事,其诗:

东山葱岭意悠悠。谁访甘陵第一流。迎春湖上柳同舟,送客筵前花中酒。

纵回杨爱千金笑,终剩归庄万古愁。灰刧昆明红豆在,相思廿载待今酬。

据陈寅恪自己说,这首诗构思出了二十年。他在【咏红豆(并序)】中写到:

昔岁旅居昆明,偶购得常熟白茆港钱氏故园中红豆一粒,因有笺释钱柳因缘诗之意,迄今二十年,始克属草。适发旧箧,此豆尚存,遂赋一诗咏之,并以略见笺释之旨趣及所论之范围云尔。

 

不过我觉得评论钱谦益这样一个颇有争议的历史人物,花了20年的思考,值。其实,我企图循陈寅恪先生的思路而有所思考,也一直在踌躇之中。关于钱谦益的评论是一个大题目,是关于人性的思考,尤其是关于仕文化的思考。

 

壶公评论2014/1/5写于东岩山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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