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南 美
食
文 / 长晚
食,色,性也。
孟老夫子将食放于性之前,足可说明食之重要性。
我生于江南苏州,自知江南的食物之好,旷中华大地,纵横万里,难有出其右者。或许你会说,我过分夸大这一说辞,可是我要说的是,至少,江南食物之精致,古已文明遐迩。
江南的美食,以清爽,秀美著称,与四大菜系淮扬菜颇为相似,却也还是有些须差别,我想没有把江南的吃食列为著名菜式,大概是因为有了淮扬菜的缘故吧。我认为一个地方的菜式应该符合一个地方的风俗习惯,人文性格。江南的食物特点应该是来自江南人的生活。
江南的食物之好,大概是出于江南独有的地理位置,气候条件。这里我要特别推荐的是“长江三鲜”,当然我说的长江三鲜仅是我生活的长江下游地域的评判结果,长江之大,娓娓几千余里,各地之说自然不一。其实“长江三鲜”原本不是三鲜,而是“四鲜”,只因四鲜之一的鮰鱼基本绝迹,因此四鲜之说论为三鲜了。那何为“三鲜”?三鲜即“鲥鱼、刀鱼、河豚。”
河豚之名,早以耀古千年。苏东坡一句“篓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将河豚之名流传四海,当然河豚的确好吃,虽有巨毒,却味道鲜美,人们往往不惜豁出身家姓名,一尝地道。我自幼胆小,每吃河豚都迟迟不敢动筷,等大家吃地差不多时,没出异状,才敢出手,彼时,多半盘腹空空,自己也吃不到什么了,我的习惯做法就是拿河豚汤拌饭,味道一样很鲜美。
鱼之味美,美于膏汤。
白鲢是一种淡水鱼,其汤已经足够鲜美,只是在我看来,它却连鲥鱼的脚边都挨不到。这里我置推鲥鱼,只因那确是很难吃到的鱼,不光是价钱的问题,当然价钱也是非常的贵,一般人是舍不得花钱买上一斤鲥鱼来尝鲜的,因为鲥鱼紧俏的时候,或许会花上一个月的工资才能吃上那么一点。更多的时候是有钱也买不到,这种情况和我国解放初期的食物凭票供应不无一二。
康熙皇帝六下江南,我认为在很大程度上有两个原因,一是垂涎江南女子,二是为了吃长江鲥鱼。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想法,或许不确切,可是我也是有一点事实依据。
至明朝开始到康熙年间,长江鲥鱼一直作为供品上供朝廷,每次鲥鱼上供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非一般供品耗费所能比拟。鲥鱼之所以金贵,主要由于鲥鱼捕抓的时间性,每年只有五六月间短短的几天里,从大海游进长江产卵,只有在此时,你才能在长江下游,扬子江流域抓到鲥鱼,就那么几天,就那么一段地方,你说能不金贵么?
鲥鱼作为供品两百多年,直至康熙年间,才由山东一地方官员冒死柬疏,言皇帝为贪一时之鲜,所耗巨大,实不值当,因此康熙帝颁旨鲥鱼“永免进贡”,鲥鱼才结束了两百多年作为供品的历史。
康熙帝是爱吃鲥鱼的,就像李后主爱横槊赋诗,宋徽宗爱研习书法一个样。因此在皇宫里吃不到,就决定到江南来吃,还吃了个新鲜。
刀鱼如鲥鱼一样,鳞片细白如白银闪光,刀鱼如鲥鱼一样,也是在那么特定的时候才有。《辞海》记载:“春夏集群溯河,分别到河流上游或河口产卵,形成鱼汛,产卵后又返回海中”这段记载在当时的确属实,可是换到现在,就不正确了。因为现在刀鱼的数量实在是少,价钱又很贵,以前那种叫卖之声一招引,大街小巷,围者如堵,争相选购的景象早已不见。
吃,是一种文化。很多文豪作家皆为食客,当然他们对于吃食很是讲究,比如说陆文夫,汪曾祺,邓云乡。
陆文夫说:“讲究吃食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要有,二是要吃得起。要吃我所说的野生的长江三鲜就很难同时满足上述两种条件,因此很难得。
汪曾祺对于食物的讲究程度我早有耳闻。与陆文夫一样,他也算是基本与江南挨地到边,因此性格是这样,吃食自然讲究,因为如周瘦鹃所说:“苏州人家常菜都做地极为工整。”汪曾祺吃苏北家乡的醉螃蟹,上海的黄田螺,天津的绘海鲜,北京天桥的豆汁,昆明的过桥米线,他甚至于吃穿山甲,老鼠肉丝,油炸蝗虫这些希奇的食物。
这里在说邓云乡的一本书,《云乡食话》,这是一本谈食物文化的书,从南北大菜到各路小吃一道写尽,真是一本精彩的书。
江南食物之好,绝不完全在于它的好看,就是很普通的原料都能做得很到家。《云乡食话》中内收“小葱拌豆腐”,说豆腐的色与香:“小葱拌豆腐,一青二白!”这是江南人家很普遍的家庭菜。记得解小东在歌里唱的最爱吃的菜是“小葱拌豆腐,一青二白”,看来“小葱拌豆腐”确实是好。
江南一带食物之甚也是一般地域难以相比的,自古江南就有“天下粮仓”之说,明清之际,天下粮赋一半出于江南,有钱了,自然要讲究吃喝,因此对于食物的考究程度也就越高。
江南有不少好吃的东西,杭州的蟹黄面,东坡肉,西湖醋鱼,湖州周生记馄饨,无锡的干切牛肉,苏州的各色糕点,常熟的叫化鸡,南京的盐水鸭,绍兴的臭豆腐,上海的生煎包,当然还有“长江三鲜”,种类繁多,个个口味俱佳。
当你在品味好江南美食,酒足饭饱之后,在某个天井下面,沐浴天井中垂漏下来的温暖的阳光,口押一壶正宗的西湖龙井或者苏州的碧螺春,是否会感觉到生活的点藏之外真正的快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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